原以为十多年的往事,早该忘了,该淡了,谁知道这些年不再想起不表示真把它遗忘了,如今那一幕幕鲜明的画面又再次跃於脑海中,根本没有半分褪色的模糊,就连那指尖破体而入时的感觉,到现在他都仍记得清清楚楚……抚伤的长指霎时一僵,半晌後封擎云才心不在焉地爬探上一旁的衣襟拉上掩住,子夜般深黑的瞳眸里晶莹不再,有的只是无尽的迷惘。
如果她不是及时想起自己剩余可利用的价值,她是真的想把这颗心就这么挖出来吧,好拔掉自己这根钉在她眼里多年的痛刺……
「……忘了吧……都过去了。」等耳里听到声音时,徐晨曦才发现自己竟不由自主地开了口,然而却是不知道这一句话想安慰的是封擎云还是自己。
过去?真能忘的了吗……四道视线不期然地在半空凝著交会,让彼此都望见了对方眼中的嘲讽与无奈,还有那一份见不著底的执著。
答案,不早都铭刻在心了?如果真能够遗忘,那么他们今日根本不会狼狈地在这地方互舔伤口,不会痛的叫彼此看见藏不住的脆弱……
「我累了……这一场追逐,我已经不想再继续。」轻吐著语声,徐晨曦阖眼的脸容上满是浓浓的倦意与厌色。
答应过自己这次是最後的尝试,不论成败都该让心自由了,即使心底深处的那一隅渴望依旧,但他已经累到不在乎是否有遗憾了,再不离开,等著他的只有万劫不复的毁灭而已……
「我也累了……可是,我还不能够放弃。」苦笑地微抿起唇,封擎云何尝不想一走了之,远离那无尽的折磨。
「因为那男人?青邑古家是吧。」张开眼,徐晨曦若有所思地睇视著神情苦涩的封擎云,试著将困著他放不了手的前因後果串起,当记起那女人对青邑门势在必得的执著,不禁为这兄弟未来多难的日子寄予同情。
「呵……很公平。」瞥见封擎云微微颔首,徐晨曦竟是露齿笑的灿烂,彷如又回到了以往那个无忧开朗、爱与同伴斗口的碧水堂堂主般。
「怎么说我也比你多挣扎了五年不是吗?该换你陪她搅和了。」带著一脸戏谑神色转身迈步,徐晨曦潇洒地举起手在顶上一挥致意,该闪人的时候他从不犹豫。
「晨曦你……打算去哪儿?」知道徐晨曦这一走是不会再回泷帮了,封擎云不禁担忧起他日後的打算,他看的出来徐晨曦心里头决不似他嘴上说的那般坦然潇洒,就怕他心灰意冷之际,会成了无根浮萍落拓江湖,甚至……遁入空门长伴青灯古佛……
「一个没有人认识徐晨曦的地方……你放心,我不是当和尚的料,这红尘不是我一介凡夫勘的破的。」
晨曦……他还是愿意这样唤著这个名吗?依旧是头也没回地走著,封擎云看不见的是徐晨曦脸上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泷帮阎烨那冰块脸替你看的很好,不用担心那女人趁你不在把它吃了……多保重了……云弟。」一声淡如轻烟般的亲匿称呼叫封擎云忍不住红了眼,心绪澎湃如涛,望著渐行渐远的模糊身影,他知道徐晨曦对自己的心结已解,只希望下次见面时,与他都能从彼此眼中望到悲伤不再。
第七章 变
「喂,红毛的,大哥说是你救了他,真的吗?我看不像耶,瞧你呆呆笨笨,身上也没几两肉,怎么可能帮得上大哥的忙?」清脆的女声带了点腻人的甜味,叫人听了酥软,然而语词却是与那优美的嗓音大相迳庭。
「黄毛丫头,我看你也是蠢蠢笨笨的,掂起脚尖连我肩头都够不著,这样的矮冬瓜我也想不出怎么可能坐上当家的位子?」同样也是悦耳动人的清脆嗓音,低沉了几许的男声听来不愠不火,然而出口辞汇的毒辣程度却丝毫不惶多让。
一间典雅古朴的偏厅里,三男一女或坐或站地各据一方,那唯一的女声是来自个一身火红衣裳的女孩儿,看似十五、六的年纪,眉如弯月,红唇如樱,浓密的长睫缀著两潭漆莹黑瞳,十足的美人胚子。
然而此刻这美人并不像一般大家闺秀般正襟危坐,反是翘著双腿在椅把上晃啊晃的,坐没坐相不说,那张俏颜上的五官已开始有些扭曲变形了……「臭红毛!本姑娘靠的是实力,实力懂不懂?你以为这位子是摆给竹竿坐的啊?笨!」
「死丫头,本神医用的是脑袋,脑袋懂吧?你以为是菜市里卖肉的秤斤论两算呀?蠢!」
「你……你这臭红毛!」
「彼此彼此,黄毛丫头。」
让袅袅美女变茶壶的,是个在她对面同样坐没坐样、顶著头耀眼红发的男子,叫人佩服的是他除了抄袭美女名言拌嘴外,犹能一心二用地四处蹓望打量著厅内的摆设,那双可与美女比拟的大眼正上下左右眨啊眨地乱瞟,怎么看都像只是随口应付应付小孩罢了。
「呃,菱副座,看在老大的份上,我们是不是该……」托著碗茶,郝崭扬著实看到有些傻眼,记忆中一向只有岑菱吼人的份,可没见过谁有胆子敢跟她对骂的,就连牙尖舌利的徐晨曦遇著这位祖奶奶也只有乖乖闭嘴听话的份,毕竟谁也不想成为点著火药桶後的炮灰。
转头再瞧瞧另一旁座上该是主角的男人,犹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喝茶嗑瓜子,偶尔还无聊似地兼打著哈欠,彷如眼前这场战火完全与他无关,郝崭扬背脊不禁有种发凉的感觉,老大这模样分明就是在看戏嘛,不加油添材只怕已属万幸了。
「我就说嘛,还是个儿大点比较懂规矩,哪像你这小不点丫头毛毛躁躁的,真不知道小鬼是怎么做你大哥的?教成这副德行……啊,我差点忘了,臭小鬼自己也没好到哪去,果然真是一窝出来的。」
「你、再、说、一、遍?!」美目睁的大圆,岑菱不敢相信自己最敬爱的大哥竟被这个红毛野人满嘴小鬼来小鬼去的。「大哥岂是你可以这样叫的,要称封帮主懂不懂?你这臭红毛敢再乱喊,本姑娘绝对会把你剁成八大块丢湖喂鱼去!」
「小鬼就是小鬼,他是你也是,全是笨小鬼一个……再说小鬼自己都没意见了,要丫头你多管什么闲事?小心成了头八婆河东狮,到时候嫁不出去可别怪大哥哥我没警告过你。」
「死红毛!」左一个小鬼右一句丫头,嘴角抽搐的岑菱一口贝齿已是咬的咯咯作响,裙摆一撩就准备诉诸武力解决,「郝大娘,帮我把他给抓……」
「好大娘?」
「郝崭扬!」两声卓然不同的语调,却一如雷般响亮,这下子连一肚子火烧的岑菱都不得不暂时歇火捂耳自保,她可从来没想过会有幸听到两个郝崭扬同时开吼的场面,简直比响雷还叫人震耳欲聋。
「大个儿,你的名字叫大娘?」睁著双大眼尽往身旁的汉子身上瞟,莫磊满脸全是忍俊不禁的笑意,他实在没法想像一个塔般高壮的大男人会有个这么有意思的名字,难怪一路上不管怎么问,小鬼也不肯告诉他那朵冰块桃花的名字,看来八成也是有趣的很。
「你他妈的耳背呀?郝崭扬不是郝大娘!」如猫儿被踩著了尾巴,郝崭扬已是顾不得自家头儿是否在场,劈口就是荤素不计地带脏开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