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没进窑大娘你就想打退堂鼓了?」接话的是另一个站在汉子身侧的青年人,与先前的汉子相较起来似是小了四、五岁,肩上披风与汉子如出一彻般地炫目耀眼,披风下的则是一袭浅蓝色儒袍,加上一张白净俊雅的书生面孔,简直像个私塾里的教书夫子,谁知一开口却是满嘴不搭的江湖浑味。
「姓徐的,少拿老哥我消遣,我才不像你这小子没心没肝的,光就只会顾著玩,你小子到底知不知道堂护是干啥的?俗话说的好,龙困浅滩遭虾戏,尤其这儿可是人家的地头,不先留条後路准备著,小心成了尾离水鱼任人宰割。」与粗犷外表毫不相称地,黝黑汉子有著颗颇为细腻的玲珑心。
「是是,全泷帮就属你郝大娘最心细如发,什么诡诈阴谋全逃不出大娘你纤纤细指一掐一算,有你在小生我还需操什么心?」露出洁白的门齿对汉子笑了笑,就见对面那张留著短髭的国字脸开始变了颜色。
「等等,等一下,在大娘你效仿古人的河东狮吼前先让我问句话,咳……区区愚昧,刚刚大娘你又是龙又是鱼还有虾的,请问咱们这群到底算作哪种?差很多耶。」话还没说完书生就很知趣地急忙闪边,没命似地直往躺在榕树弯干上的人影掠去。
「妈的,老子说了多少次,不准叫我大娘!姓徐的你皮铁在痒,再给我喊一声试试,我绝对用鬼掌帮你搔到不痒为止!」已是气到不计荤素地开骂,汉子龇牙裂嘴地狠瞪著书生,全无方才的稳重。
「你们两个不累呀。」慵懒的语声自对峙的两人间徐徐扬起,一直夹在中间听戏的人影仍是保持著以臂遮脸的休憩姿态,「打出门就一路吵到现在,我听的耳朵都快长茧了,真不知道你们这对宝是怎么凑一块的。」
「老大……」躲在人影倚躺的树後,书生满是哀怨地低喊了声,脸上的表情有如小媳妇般的委屈,「我早就说不要跟郝大、崭扬一同当什么堂护的,他从以前就是这种调调儿,你就没看过他那窝子弟兄是怎么被他整治的,个个缝衣炊饭样样能,只差没乾脆改装扮红颜。」
「徐晨曦!」宛如响雷般的狮吼随即劈至,郝崭扬恨不得把这碎嘴的家伙当场撕做两半,却碍於这小子不要脸地尽死赖在头儿身旁,虽说老大一向视他们如兄弟手足,不讲究什么身分阶级,但说什么也不好真在他面前开打,他姓郝的可不像姓徐的那么没规没矩。
「崭扬……」幽幽轻叹了声,休息中的人儿终於挪开遮眼的手改去堵耳,露出如莹玉般俊挺的面容,却是依旧没睁眼的意思,十分年轻的面孔加上孩子气的掩耳动作,怎么看都该像个未及弱冠的少年,然而言谈间的老练沉稳,又叫人不免对他的真实年纪感到困惑。
「你的嗓门就不能再小点吗?……好吧,既然晨曦你这么为难,回去後我叫菱菱另外派你其他工作好了,免得我的耳朵老跟著你一道受罪。」
「菱……菱副座。」吞了口唾沫,书生的表情瞬间僵硬的像似见了鬼,原本伶俐的口舌也开使结巴起来,「呃……老大,我想没……没那么严重啦,缝衣炊饭也该……该是堂堂男儿该具备的美德,能跟崭扬这样杰出的夥伴共事,实在是,嗯,是小生我三世修得的福气。」
「福气是吧……」难得看这利嘴小子吃鳖的模样,郝崭扬的火来的急也去的快,这会儿功夫已是摸著下颔短髭直瞅著徐晨曦笑的暧昧,他刚才怎么没想到这小子的克星就是菱副座呢?还是老大厉害,一句话就摆平了这老让他拳痒的臭小子。
「我说徐小子,既然你对老哥哥我这么推崇,说什么我也不好拒绝你的这番盛意。」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郝崭扬得意地看著徐晨曦开始下弯的嘴角,「以後我那窝子弟兄们的衣裳就劳驾兄弟你多多发挥男儿美德了。」
「我……老大!」这回徐晨曦的目光可真称的上是哀怨动人了,垮下的俊脸上已是书写著求救两个大字,「这场鸿门宴我看是可以打道回府了,区区小生我这下不但是碧水堂堂主兼打杂护法,还得回家帮人缝衣裳呢。」
「也好,有崭扬陪我就够了,对了,别忘了我房里的也烦劳顺便补补。」松开捂耳的手臂悠哉地枕在脑下,年轻人终於张开了眼睛,澄澈灵动的双瞳精芒灿灿,霎时一改方才予人的困惑感觉,再无半点年少的稚嫩味道。
「……」闻言徐晨曦所有的生动表情霎时全冻结在脸上,就见他嘴角抽搐地张了张,却是吐不出半个音节,一副开也不是闭也不对的怪样。
「哈!呵……」在这难得的无声时刻,一旁的郝崭扬却是很不给面子地爆笑开来,大掌忍不住搭著树身好撑著快笑到无力的躯体,却是连同整树的枝叶都被震的沙沙做响。
「崭~~扬……唉。」无奈中年轻人只能再次伸手堵上自己可怜的双耳,嘴角却是微微泛著笑意,似乎对於两人这般的打闹其实是挺乐在其中的。
「好啦,顺便就顺便,谁叫全帮上下就我是专司打杂的。」深呼吸打起了精神,徐晨曦认命地互击了下双拳,足尖微点就跃上了仅只臂粗的枝干坐著,两腿还不老实地晃啊晃的,故意让枝干上上下下摇著,连带著年轻人倚躺的那端也像摇床般摆汤著。
「……真舒服。」满足地轻喃了声,年轻人再次闭上眼假寐,离开那片湍急的水域也有个把月了,还挺怀念这摇晃的感觉,就好像又回到了自家船上。
「不过话说回来,我还真不懂这次为什么要接他们的帖?对付这些鸡鸣狗盗之辈直接动手就好了,同他们说再多也只是浪费口沫而已,再说只我们三个……郝大娘这次顾虑的不是没道理。」偏头望了望自家老大,徐晨曦将坐下的枝干晃的更大力……自从北水一统之後,南边这些人的动作就没停过,三不五时阻扰他们买卖不说,暗杀这玩意更是如三餐般从没少过,目标当然就是他们可怜的帮主老大,说来也该是自己这些人的错,谁叫他们泷帮里当家的个个都属谦逊之辈,最喜欢做的事就是隐姓埋名。
先说帮里的第二号人物阎烨吧,冷的像个大冰块不说,就连老跟在他身边那个与老大同家的封小子也是安安静静的怪人一个,另外那个自己最不愿招惹的岑菱虽然相反地像座活火山,却是被大夥当妹妹般保护的紧,哪舍得叫她抛头露面。
再来就是自己跟郝崭扬了,虽说他们两个可是全帮里最吵的头头儿,可是一旦离开总堂行事,却又都似转了性地低调……没办法,徐晨曦略感歉疚地偷偷瞥了眼前方的封擎云……留名留姓的真是件麻烦事,光看老大没怎么露脸就已这般地备受青睐,谁还会自掘坟墓地高喊我是泷帮某某某。
「老大,连徐小子都感到疑虑了,我们是不是该再多琢磨些?」没计较徐晨曦犯忌又喊了自己的绰号,郝崭扬语重心长地向自家的头儿进言,「不是我看轻自己的能耐,在人家的窑口里,座上的又不全是正人君子的角色,只我们三人恐怕……」
「恐怕叫人连皮带骨吞了?」张开眼,看著帮里两大好手难得正襟危坐的严肃表情,封擎云不禁扬唇笑了笑,黑白分明的星眸里依然盛著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