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儿?」
「秘密~~保你大开眼界!」
第四章 猎(下)
大开眼界?
不由地颔首,赫连魑魅承认摆在眼前的风光的确叫他大开眼界,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然而获得他的认同的可不是眼前这份绿草如茵百花盛放的奇景,也不是那份树影摇曳暖风如舂的适意,而是十来个褐衣褐巾的不速之客,与当初同爷在魔石坡遇上的如出一辙。
看着戎月与眼前这群被他归类为忘了把眼睛带出门的笨蛋们大眼瞪小眼,虽然剑拔弩张的态势该教人的心儿紧绷高提,赫连魑魅还是忍不住放任唇角微扬,只因为戎月此刻脸上那种哭笑不得的表情让他联想起老是被爷形容成乌鸦的那位靖远大将。
身为皇亲贵胄,祁沧骥的那张嘴还真是金口一张,说什么灵什么,只可惜应验的通常不是什么好事,没想到戎月也难逃同列乌鸦之行的厄运,大概是人间帝王开的口,老天爷不好意思不赏脸吧!
「阿魅……这时候你还笑?」面对这片摆明想痛饮自己鲜血的刀光剑影,戎月是见怪不怪地习惯到麻木了,对,习惯,想来他也不该对赫连魑魅之前的那些习惯大惊小怪才是,谁叫他自己的习惯根本也正常不到哪去。
所以说啰,与其说他现在浑身颤栗是害怕还不如说是困窘来的确切,他可没钝到不明白软帽半掩下的那抹笑容是在笑些什么,可恶!这些不长眼的家伙要他的命什么时候不好来,干嘛专挑时辰拆他的台!
「你说的,多笑。」越见那张漂亮脸孔忿恨得咬牙切齿,赫连魑魅就越控制不住两弯唇弧的曲率,甚至还兴起了从未有的俏皮念头,未及多想,捉弄的辩词就已是出口戏逗了。
「阿魅~你欺负……」
「哼!」一声阴沉至极的冷哼切截在戎月未尽的话语上,这群来意不善的蒙面客里开始有人沉不住气了,毕竟天底下没几个刺客有这么好修养,听着即将成为掌下亡魂的猎物们笑语谈天还能无动于衷。
「死到临头了多笑点也无妨,省得遗愿未了轮回殿上难投胎。」
笑,如风轻逝,凛冽的冷意再度倾覆全身,双肩微动,两截墨黑的枪杆已贴臂滑人赫连魑魅十指间紧握,额上帽沿蔽阳的阴影则适时掩去了琥珀色中的狠戾流彩。
许是跟着残雪久了耳濡目染,年少时太过在乎他人眼中鄙夷的自卑感早被洗涤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另份完全回异的自负风采,一份绝不容他人逾越践踏的骄傲。
若是爷在,这片如茵美景大概早在弹指间被他换了颜色吧……薄唇无意间微扬,却依旧未缓减半分沁寒。
绿野血花,美则美矣却是腥膻地令人无法不皱眉,而且,戎月会难过吧!如果让这方他如此珍视的天地披染上了血衣……
沉吟半晌,赫连魑魅倏然抖手,将双枪一左一右插立在戎月身旁,日阳虽炽但绿荫屏遮了不少,望去人影仍有点朦胧,可这么一群人……目标大得很呢!
「哈,这算什么?未打先降?这见不得人的小子是吓胡涂了还是忘了咱兄弟们是来做什么的?」
「丢了兵器也没用,磕头叫爷爷或许可以留个全尸。」
「对,快舔爷爷的脚趾头求饶。」
「舔指头有啥爽?要舔也该舔爷们的鸟才……」
讪笑声此起彼落,污言秽语地越说越是不堪,蒙面刺客们轰然笑得甚是猖狂,完全视两人的性命为囊中物般易取,原本还留三分的戒备全然抛向了天外。
「别动。」
低语抛下声交代,风衣劲扬中黑衫紧裹的劲躯已如锐豹般疾掠而出,如兽般淡色的瞳眸里此刻亦如兽狩猎物时,满布冷静无情的残忍,跟残雪很不同的一点,对于敌人,他从不予任何机会。
攻击就是最好的防备,攻其不备、攻之弱点更是生命挣活的基本天性,无关乎公平,也无关乎对错,就只是依循本能,尽其所有地求取生存。
「妈的!这小子……呜。」
片刻前的妄语讽笑立即换成了折臂断骨的惨嚎,晚了步出手的刺客们瞬息间就被劈翻了三五人,但毕竟来自训练有素的组织,剩余的近十人借着同伴的生命缓过口气后,战况就不再是一面倒的局势。
「……」隐约看着抹玄黑在灰褐间窜跃游走,戎月只觉得一颗心高悬着都快跳出了口,总是这样,自己的生死他可以完全不当回事放在心上,可是对于那些为他拼搏的人儿却是个个提心又吊瞻,更遑论眼前这人可是他生平第一个,常人所谓的「朋友」。
阿魅的伤都好了吗?咬唇拧眉,戎月发现自己很自虐地又记起个更叫心失序狂跳的原由,双方你来我往的招式在他看来全是虚影幢幢朦胧一片,根本分不清是谁占了上风,谁又居弱,只能不断在心底默祷,那抹令他心焦又心慌的墨玄色彩别消失在视野里。
转眼百余招已过,输赢之分却仍未见明朗,赫连魑魅有些不耐地撇了撇唇,淡漠的神情一如动手之初,只除了发际间隐现的汗渍……果然,在白昼想徒手不见血还是太勉强了,戎月只怕是等得心焦了吧?
再这么纠缠下去,天黑了只怕也还是不胜不败地僵局难解,总不能等着比谁先饿死吧?要是爷在……八成会嗤笑他的无谓多事,没事找活儿累自己,还真是吃饱了嫌命长。
一忆及那熟悉的淡讽口吻,俊逸面庞上的冷硬线条就不禁柔和了许多,就连眸底原本盛盈的肃杀冷意也淡缓了不少。
其实,会这般坚持不完全只为了顾及戎月的感受,也因为这地方……让他想起了江南草长,莺飞燕啼,好笑呢!如萍无根的自己竟也会有着骚人墨客的思乡情怀?看来爷说的还真没错,太平日子过久了脑袋的确会出问题。
忽然间,赫连魑魅察觉到敌人的攻势一如预料中开始减弱了,想必这些家伙们也是发觉了一时半刻伺难以将自己解决,所以决定改而直接向目标物下手,而这也意味着——自己忙和了老半天的坚持快要成了水底捞月的蠢事一桩了。
关乎戎月安危,他真的没办法再计较用什么方式出手,早知道兵不刃血这么难就不想这么多了,迂回地拐弯抹角果然还是不适合自己……若说给爷听,大概又会扔过「废话」两字过来吧!
既然如此……顿足微点,错步翻腾如舞,提气扬吐间,黑影便如燕轻灵穿飞在褐衣银刀之间,不消几个起落就似抹淡烟般逸出了蒙面客的层层包围。
「阿魅?」才眨眼,那抹心悬的墨影居然如此突兀地回到身旁,惊讶之余戎月第一个念头就是担心人是不是伤了。
「没事,等会儿不好看,眼最好闭着别张,马跑了,我不想扛你回去。」冰凉的触感一入掌,琥珀瞳仁里戾芒再现,薄唇不冷不热吐出的却是令人忍不住发噱的词语,而冷凝的面孔上闪过的却是一丝懊恼神情。
又是太久没练习了吗?句子一长似乎又少东缺西掉了些字,明知道不对劲,但偏就没办法把话语组合的如常人那般……原来,爷已经离开那么久了吗?久到自己都快忘了该怎么连串这些他老忿忿抱怨的长篇废话。
「……」两眼瞪成了大圆,怔忡了会儿,戎月才总算消化掉入耳的那串话是什么意思,然而了解后的结果却是挤眉弄眼地好不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