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到我夏府找营养的鸭,还挑了最肥的一只?!”夏隽怀似笑非笑的勾起唇。
“我娘说她想吃鸭肉。”低垂的小脸黯然中仍不失倔强。
“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快十四了。”云子珞迟疑的嗫嚅道。
十四岁该是懂事的年纪了!
“珞儿,你可知道夜半擅自进人他人屋宅取物称之为‘偷’?”
夏隽怀的话说得极轻,却仍让云子珞的小脸羞愧得一阵青、一阵白。
“因为我娘——”
“天下之人各司其主、各主其物本是定律,不论你目的为何,以不当手段取得就是不对。”夏隽怀深邃的眸子瞬也不瞬的看着她。
“你讲话的口气真像夫子。”云子珞不悦的蹙起了眉。
“我的确是个夫子。”夏隽怀蓦的笑了。
“你是夫子?”云子珞怔怔的瞠大了眼,眼里有着怀疑。
他这么亲切和蔼,说话一点儿也没有读书人的陈腐匠气,最令人惊异的是——他还这么年轻!
“喔?”看她一脸意外,夏隽怀深感有趣。“既然你不知道这里住的是什么人,又怎么知道这里养着鸭子?”
“我、我那天打从这经过,听到了鸭子的叫声……”云子珞垂着眼,怯怯的说道。
“你很聪明!可聪明不该是用在这种地方。”夏隽怀轻叹了声。
“我是真的无计可施了……眼看我娘咳得一天比一天厉害,我真怕她熬不过这个冬天,要是有个万一,我就真无依无靠了。”
云子珞咬着毫无血色的唇,两行清泪终于顺着双颊流下。
看着那张徨而又茫然的小脸,夏隽怀竟感到一阵不忍,转念间,就骤下了个决定。
“珞儿,要不这样好了.你今天暂且先将这只鸭带回去给你娘补身子,往后每个月你再到这来拿鸭,你说这样可好?”
“你……你要把鸭送给我?以后每个月还要给我一、一只鸭?”云子珞睁着大眼,小手更加抓紧了布袋,像是深怕它突然长脚跑了似的。
“就你所听见的。”夏隽怀笑着点点头。
“可、可是……”
娘说无功不受禄,她怎能平白接受人家的东西?!只是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竟让她期期艾艾半天。
“去吧!你娘怕是还等着吃鸭肉呢。”夏隽怀轻声催促道。
想到了她病奄奄躺在床上,已饿了几天的娘,她再也按捺不住了,还来不及道声谢,脚步便一刻也不停地往后院跑。
“ ……珞儿!”
男人的叫唤,让背着他的云子珞浑身僵了下,深怕他是反悔了要将鸭讨回去,下意识便将布袋藏到背后,转身防备的盯着他。
“这有大门。”夏隽怀好笑的指了指前门。
这下一个谢字更是哽在喉咙吐不出口了,她涨红着脸,低头匆匆越过他,拉开大门便往外跑。
看着这个有趣的女孩儿仓皇而去的身影,夏隽怀脸上的笑意竟不觉扩大了。
* * *
“娘……娘!”云子珞以最快的速度一路冲进家门,欣喜地迭声嚷着。
“咳……咳……”阴暗破旧的小屋里,只传来阵阵撕心裂肺似的剧咳。
丢下布袋,云子珞冲进屋内惟一的一间房间,窗外投射进来的微弱月光映出床上躺着的蜷缩身影。
“娘,您怎么了?是不是哪儿又不舒服了?珞儿去请大夫……”云子珞抱着母亲虚弱的身子,害怕得几乎想哭。
老天爷已经狠心夺走她的爹了,可千万不要再夺走她相依为命的娘了!
“咳……咳……珞、珞儿……咳……”云母一开口,又是一阵咳。
“娘,您别说话,我去给您倒杯茶顺顺气。”她急忙冲到桌边,提起茶壶才发现里头早已空了。“娘,您等等!我去烧水马上就好。”
“珞儿……”云母伸起一只颤抖削瘦的手,微弱的唤道。
“娘!珞儿在这。”云子珞丢下茶壶,奔回床边握着母亲毫无温度的手,颤声应道。
“珞儿,咳……咳……”又是一阵连续的大咳之后,云母终于找回了说话的力气。“你今晚是到哪去了?”
母亲虚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让云子珞恐惧得忍不住流泪,只是一想到厅外那只鸭,却又让她升起希望。
“娘,今晚珞儿遇见了个好心人,他还送给珞儿一只鸭,赶明儿一早,珞儿就去把它下锅煮了,娘吃了鸭肉身体一定很快就能好起来的。”云子珞急急的抹去泪,吸着鼻子道。
“送你鸭的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送你鸭?”云母虽病,但脑子可不昏愚。
“他……他……”云子珞在脑子里拼命想编造出一个说辞,只是送她鸭子的究竟是谁?叫什么?又为什么要送她鸭?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清楚。
“这鸭你不会是偷来的吧?”云母登时就变了脸色。
她们孤儿寡母日子是过得苦了点,可是却也是凭着劳力,赚取微薄的银两,人说人穷志不穷,她可不允许女儿穷到去偷取人家的东西。
“不!娘,这真的是一个好心人送的,他还说,以后每个月都要送我们一只鸭,让娘的身子早点好起来。”云子珞强自压下心虚,保证似的说道。
“你既然不认得人家,那他为什么要平白无故送你东西?”
“因为……因为我答应以后每天要到他的私塾里打扫。”云子珞心急之下,谎话不觉脱口而出。
“真的?!”云母喜出望外,没想到女儿竟然能遇上这么一个大贵人,以后女儿再也不用每天辛苦的在酒楼里洗碗,而是能跟在夫子的身边干活儿,怎么能不让她开心?!
“他叫什么名字?娘可曾听过?”
“我只知道他姓夏,是个挺年轻的男人。”
“姓夏?年轻的夫子?”云母的眼底浮起了疑问,平生所知也一如女儿贫乏,艰困的生活,早让她们无暇管世事了。
“娘不认得这个人。”她困窘的一笑。
“娘,总之珞儿从今以后会有个好活儿做,娘也常常有鸭肉补身子,这就够了。”云子珞不禁暗自感激起那个男人来。
他给她们孤儿寡母带来的,不只是食物,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从这一刻起,珞儿就隐约知道,这辈子,对这个她甚至还一无所知的男人,所抱存的绝不会只是感激而已。
* * *
常言道:撤了一个小谎,就得编更多的谎来回谎!
第二天一大早,云子珞果然就面对这样的窘状。
将昨晚带回来的鸭子下锅煮了之后,在她娘一再催促下云子珞只得出门,佯装到私塾做事。
然而事实上她哪有什么活儿能做川在酒楼洗碗的工作早就没了,眼前镇上也没有人愿意雇用年纪尚小的她工作。
看着布鞋随着步伐一开一合的口,她不知不觉竟走到昨晚趁夜来偷鸭的地方。
站在门外,看着大门上方高挂着一块写着她看不懂字的巨匾,这里似乎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
云子珞无意识的在门前来回踱起步来,没想到就在此时,门竟然“呀”的一声开了。
一转头,果真是昨晚那名俊朗男子。
不知怎么的,云子珞竟有种强烈的感觉,不顾一切想留在他的身边,即使只是做婢为奴。
“好心的大爷,珞儿求求你!”云子珞扑通一声双膝跪到他跟前。
“珞儿?”夏隽怀一眼就认出了她。“快起来说话。”
“我娘问起了鸭的来处,我为了怕她知道真相,只好哄骗她我在你的私塾里干杂活儿,才会有鸭……”云子珞绞着手,无措的说道:“我求你!让我做甚么都好,昨天我不小心打破了酒楼里好多碗盘,老板气得把我轰出来,如今洗碗的活儿也没了,要是没有事做,我娘终有一天会发现的。”她紧紧抓着他,将他当成海中浮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