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楚逸岚哑然失笑,“他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能把我怎么样?”
“话虽如此,可显帝为人心狠手辣,此人又颇有才智,不可不防。”
陈平低下头去,年轻的脸上布满了痛苦,暗暗咬起的下唇和圆睁的双目清楚的透露了他的心事。楚逸岚知道,许多他的属下都很敌视李显。在李显在位的期间,楚逸岚滞留京城中的部属和许多依附他的臣子都毫不留情的被他处斩了,有些甚至被满门抄斩。楚逸岚也曾经惊异于那个会在月光下自斟自饮,安然度日的人也会藏有另一种当权者果决的性格,对此他甚至是羡慕的。但是他并无意制止属下对李显的仇视。只要不影响到整体战局,这是必要的。
“陈平,你养过宠物吗?”
虽然对楚逸岚毫不相关的问题感到吃惊,陈平还是老老实实的摇摇头。
“我啊,曾经喜欢过一个人,还费尽心思把他弄回来当宠物养,没想到这只流浪狗却是有着高贵血统的稀有品种,疏忽的结果是被他狠狠反咬了一口。我可以毁了不听话的宠物,但是最好的报复却是完全驯服它,把它的骄傲踩在脚下。”
陈平惊讶的望着他,双唇嗫嚅了几下,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其实那很简单,他的弱点那么明显的暴露在我眼前,我不明白自己从前为什么没有发现呢。”
楚逸岚侧着头,脸上挂着冷冷的微笑。晚风吹动他乌黑的长发,几缕青丝拂过脸颊,皎洁的月光照耀着他的笑容,彰显着那笑容中的寒意森然。
突然,陈平打了个寒战。
所有的坏事,都由我来作。
就如楚逸岚自己所说的那样,第二天,未经征求李显的同意,他下令将五千余战俘全部处死。
消息传来时,程令遐拽着他的衣袖说,他讨厌楚逸岚。而李显----只有苦笑。
如果作决定的人是他,他也会毫不犹豫的下达同样的命令。然后再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为满手的血腥沉默。
他不是洁白无暇的程令遐,也就没有了那种肆意责备楚逸岚所为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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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儿敕军世居草原,擅长骑射进攻,却不擅长守城。李显大军一路挥师北下,连续顺利攻下了若干座城市,将忽儿敕军的主力逼退至黄河以北的华梁城中,据守城中。华梁城城池坚固,兵力充足,更兼城市依山而建,借地势之险峻,易守难攻。显军暂时休战,于城外十里处修整,以待攻城。
冬季将至,正午的阳光发射出微弱的热度,拂面的空气已经冰冷的没有温度。
李显遥望着远处的华梁城,默默想着刚刚的那场军事会议。大多数将领都赞成仍由轻功卓绝的武林人士于正面率先攻入城内,然后打开城门引领大军进入。楚逸岚静静听着,不置可否。
李显是唯一一个提出异议的人,先不说华梁城城高势危,即便是轻功卓绝之人也未必能穿越层层守军顺利打开城门,就算是能顺利开城,与忽儿敕军于城内正面冲突也必将死伤甚重。况且此战法又曾在之前的战斗中多次使用,难免忽儿敕军有所防备,已有应对之法。
回答他的却是露骨的敌视,没有人响应他的顾虑。
望着远方重山叠叠起伏,李显长长叹了口气。早想到自己在军中只不过是个被架空的皇帝,却没想到被楚逸岚的属下敌视至此。让他烦恼的倒不是自身的种种失意,他本就无心繁华富贵,此番被楚逸岚拖入这场俗世争斗,所为的不过是打退忽儿敕军,保我汉室江山。可是寒冬将至,设若此役能胜利,便可在华梁城度过冬天,明春继续北下。但假如失败,就只能退回南方,明春再来攻城。那时且不说忽儿敕军援军必然已经到来,就是我军士气也必定极为低落,后果堪忧啊!
“为什么一个人在叹气?”不知何时,楚逸岚已经无声无息的站在了他身后,“在怪我刚刚没有袒护你吗?”
李显转过身:“我没那么小家子气。公议如此,你要站在自己部下一边也无可非议。我真正担心的这一战。你平心而论,难道我说的没有道理吗?”
“有道理。不过我们也不能不作进攻,困守于此啊。”
“但也不能因此就鲁莽进攻,难道输了也无所谓吗?”
“当然不是,可是你说这一战我们怎样才能取胜呢?”
“当然是想方设法引忽儿敕军出城一战……”灵光一闪,李显睁大了眼睛,“难道你是想诈败?”
楚逸岚微笑着点头:“不错。先不谈这个了,有客人来了,我们去见见。”
什么客人值得他二人亲自去见?李显低头沉思片刻,一拍手,笑道:“我知道了,是你派去刺杀烈帝的人完成任务,顺利回来了。”
楚逸岚拉起李显已经冰凉的双手,放在自己嘴边,一边呵着热气,一边上下搓弄着。温暖的明明是手,李显的面颊却不由得热了起来,道:“你在干什么呢?被人看到算什么?”
“那我们就大大方方的结婚。”
“胡闹,古往今来哪有两个男人结婚的。”
“有两个男人相爱的,为什么不能有两个男人结婚的?连你也这么迂腐,拘泥于世俗吗?” 楚逸岚的嘴角挂着灿烂的微笑和些许的调侃。
“不要脸,谁和你相爱了?”埋怨的口吻,可是双手却始终没有抽回。那温暖,在这寒冷的天气中竟是如此的让人恋恋不舍。抬头望去,连那在白茫茫的薄雾之后微红的太阳都在刹那间眩目了起来。
“烈帝好歹也是你同父异母的大哥,他死了你就一点都不难过吗?”楚逸岚问道。
李显轻叹口气,抽回了双手:“天家兄弟,出生之时就注定了是敌人,哪来的骨肉之情?设若婚礼那天我喝下了那杯毒酒,现在连埋尸何处都不知道。大皇兄也好,十年前的二皇兄也好,他们两个逼宫杀我时,谁又曾顾及分毫的兄弟之情?我不杀人,人便杀我。不如此,如何能够自保?咦,你作什么……”
话音未落,右手被猛地一拉,身体已经顺势落入了楚逸岚的怀抱中。人体的温暖在瞬时传遍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我不喜欢你那落寞的口吻。从今以后,你有我来爱。”
附在耳边的双唇轻柔的说着不容拒绝的誓言。
“以后不许你在冷月下一个人自斟自饮,那种寂寞的潇洒不再需要。我会燃起火热的炭火,温起一壶美酒,然后陪你一起赏月。也不许你再说什么要远离人群,独自隐居,有你的地方就会有我。”
好霸道的人啊,连我那颗逍遥的心你也要拿走吗?
李显的唇边慢慢绽开了幸福的笑容,连那平凡的面容也耀眼了起来。
可以相信吗?真的可以相信吗?如此令我心动的誓言?
即便说出它的人是如此狡猾的你?即便我明明知道脱下坚硬的外壳便失去了保护自己的盾牌,即便我明明知道那也许只是交织在虚伪的尘世陷阱中的又一个美丽的谎言?
可是啊,这样温暖的感触竟让我莫名的感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