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笑我不懂文人雅致了?好,一会我们斗茶如何?且看看谁输谁赢,你再笑不迟。”
“哼。”
李显冷笑一声,“何必要斗,单凭你这一句话就知你落了下品。斗茶实为品茶,意在品评茶质优劣,修身凝神养性。像你这样比武似的拿来决胜负,不是凡夫俗子附庸风雅又是什么?”
楚逸岚嘴角牵动几下,勉强笑道:“阿离,你今晚好像是剑拔弩张,专以嘲弄我为乐啊。”
“这话又错了。世间万事自有黑白公论,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平日里你耀武扬威,以权势压人,无人敢对你有半句反对之言。难得有我这一正直人士点醒于你,纵没有古人‘朝闻道,夕死可矣’的精神,也该欢欣鼓舞,喜极而泣亦不为过,反倒说什么嘲弄,这不是黑白不分吗?”
“巧舌如簧,你这是在借机发泄怒气吧?”
“你既然知道,又何必来我这里自讨没趣?”虽然大事尚未得解,能逞一时口舌之快,武功被废后的不甘心也驱散了几分。窗外,天色渐暗,一轮明月跃出云端,洒落一片银白光芒。侍女们点起了蜡烛,烛光落满一室。透过半开的窗子,李显把目光移向窗外的小花园,静静的看着那一片繁花锦簇。循着他的目光,楚逸岚看看窗外美景,继而笑道:“在屋子里呆了这许多天,你也闷坏了吧?要不要出去走走?”
正中我意!李显虽然心底暗暗高兴,面上却仍淡淡的一幅不甚感兴趣的样子,说道:“随便吧。”旁边一个伶俐的侍女会意的递上两件披风,楚逸岚便拉着他出屋而去。
金秋季节,正是菊花盛开的时候。进了花园,周身立刻已满菊花的芬香,一丛丛一簇簇的各色菊花好似女娲练石的五彩岩浆,又如蓬莱仙阁的七彩霞光,于月色下流光溢彩,刹是美丽。楚逸岚眼角含笑,微有得意之色,引着李显踏着花间小径一路行去。李显几次想甩掉那只紧握着自己的手,都未能如愿。又不想于此时惹恼他,只得任由对方牵着自己的手,白白被占去了许多便宜。
只一会,花径到了尽头,出现一个小小的木制红色凉亭,凉亭四周栽满了簇簇淡白的花朵。李显不动声色的问道:“这是什么花?”
楚逸岚答道:“是园丁从大内引进的品种,听说是显帝年幼时最喜欢的花。名字我倒不记得了,不过此花娇不若海棠,艳不及牡丹,香不比菊花,看上去毫不出众,真不知名贵在何处?”
“是吗?”
李显装作无意的走到一簇花旁,俯身仔细看看,然后看似随手的折下了一枝。楚逸岚在一旁晃着脑袋,啧啧有声的说道:“草木本有性,何求美人折?”
“阁下这句诗不对景,我可不是什么美人。何况古诗有言,有花堪折直序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拎着这枝花,李显转身回屋而去。今晚,不知能否顺利出得此庄?
夜深人静之时,李显从床上悄悄爬起来。屋内一角的案桌上,摆放着今晚他所折的那枝花。轻抚着那洁白梯透的花瓣,他自言自语的说着:“莫笑言,莫笑言,此花的名字,还是我当年所取的。一晃十余载了,没想到今天又要靠你救命了。”摘下一朵白花,他把它放入杯中,一饮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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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了,离公子得了急症,快去请大夫来,快去。”
“丞相,丞相知道了吗?谁去知会一声啊?”
“水,水,拿水来!”
“混账,打洗脸水来做什么,拿喝的水来!”
李显半闭着眼睛,卖力的做出痛苦万分的表情。眼前灯火通明中,无数丫鬟仆从的人影晃来晃去,慌乱一片。仆人门对于李显和楚逸岚之间的恩怨一无所知,只道新来的离公子是少庄主的新欢,亲眼目睹了两人今晚的“恩爱一餐”之后,如何能不为李显此时的“急病”而惊慌。
只一会功夫,楚逸岚便带着庄里的大夫赶了过来,程令遐也跟在后面。一向注重外形的楚逸岚此时蓬乱披散的头发尚且未曾来得及梳理,半披的衣衫说明了他来的何其匆忙,焦急的神色流露在那张通常不会有正经表情的脸上,莫名的,竟让李显有了一丝的感动。
大夫把过脉后,皱起眉头思索片刻,楚逸岚慌忙问道:“大夫,究竟是什么病?可有大碍?”
大夫恭身答道:“离公子的脉相时强时弱,时有时无,看病人的样子又很是痛苦,此病甚是罕见,我也只是听说过而已,从未诊治过,实不知该如何用药。”
“听说过?在哪里听说过?都听说过些什么?可有性命之忧。”楚逸岚连珠箭似的问道。
既然担心我有性命之忧,就该给我解毒。李显暗暗想着,又故意大声哼了两声。
大夫答道:“回丞相,我听说显帝年幼作太子之时曾经患有此病,至于其他的,小人就不知了。当时为显帝诊治的太医姓胡,是宫中首席的太医正,如今还在宫里,恐怕只有他能医治此病。”
“既如此,赶快去太医院传胡太医过来!”楚逸岚喊道。李显赶忙又连哼了三声,一直默默站在人群中的程令遐突然开口道:“丞相,一往一返的叫太医过来只怕耽误了病情,何不直接送离公子去宫里就诊?”说完这两句话,他调皮的眨眨眼。楚逸岚背对着他,一双眼睛一直关注的看着李显,不曾看见他这个小动作。他一脸的得意之色却完全落入了李显的眼底。哎,只不过是按照我给的暗号,说了两句我教他的话,有什么值得骄傲的?这点事情若再办不好,岂不也太笨了吗?
楚逸岚听了此言,二话不说,拿起件厚斗风把李显裹起来,双手抱起他就往门外走去。上了马,楚逸岚一夹马鞍,跨下的骏马一声长嘶,直冲而去。一路上风声呼啸过耳边,隐约中似乎还有他的喃喃自语:“阿离,你不要死,不要离开我。”
进了皇宫,胡太医很快受召而来。十余年未见,一直居于宫中的他除了略见苍老外,并无大的改变,倒是他却未能认出李显来。把过脉之时,趁着他挡在身前遮住了楚逸岚的视线之时,李显把早已备好的一张纸条塞进了他的手中。常处于宫中之人皆知当说者说,不当说者不说和谨言慎行的道理,胡太医微微一惊,又仔细端详了李显一眼,立刻恢复了平静,收起纸条,回身对楚逸岚说道:“这位公子的病情确实与显帝当年的病一般无二。”
“那你还不赶快开方用药!”
“是,是。”他开了张药方,拿给了楚逸岚。楚逸岚看过之后,不放心的问道:“就这些?都是些安神补养的药物,这有用吗?”突然他想到一事,神色大变,连声音都微微颤抖了起来:“难道……他的病已入膏肓,根本无药可治了吗?”
“不,不。”胡太医看了卧床的李显一眼,忖度着自居答道,“此病……过一两个时辰发病期过,自然就好了……原本无需用药……这药,不服也可。”
“可是他现在这么痛苦就没有办法了吗?”
楚逸岚坐在床边,轻抚着李显散落在枕间的长发。胡太医偷瞄了李显一眼,摇了摇头。
摒退了胡太医,楚逸岚却还没有离去的意思,依然静默的坐在床边注视着李显。算算胡太医的那一两个时辰的发病期也快到了,李显渐渐降低了假哼的音量和频率,最后终于假寐起来。楚逸岚抬起李显的手腕,像是怕吵醒病人似的轻轻把把脉,脉象已经恢复了正常,他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自言自语的说着:“还好,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