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中内发生的事像魔术师的表演般虚幻而让人难以置信,在人们终于彻底领悟并且开始有所反应时,剧场内所有的灯在遽然间齐齐熄灭。
灯光像足失重的巨兽,在瞬间跌入低谷。
无边的黑暗携带著硕大的恐吓力量像海水般冲人人群,人们推搡著、尖叫著、拥挤著向大门外逃去。
幽灵站在高高的舞台中央,嘲讽地觑视著脚下众多惊乱慌张的生灵,纯白的面具遮不住
那双如刀锋般冷酷、阴谋般狠戾的眸瞳。
一片黑暗的国度里,他站在世界之巅,犹如暗夜的君王。
带著一种匪夷所思的恍若来自地壳深处的宿命感,幽灵的视线与岑越的视线击穿在空气里浮动的乱尘,交撞在一起。
就像赤道的一端,在运行了四万零七十六点六零四千米的距离后,带著无比坚贞的执念与另一端会合。
岑越一动不动地坐在座位上,直到宋在云来拉他。
光线暗淡,他看不清宋在云的脸,只听得到他慌乱焦急的声音。“岑,我们也快走。”
身体挤在拥堵的人群里,岑越的思绪还停留在数秒前。
他和宋在云的座位处于中间段,和贵宾席隔开很远,直到一分钟前才随著幽灵的枪口发了苍田佑树的存在。
老天!他烦躁地皱起眉头。难道他们真的有缘?不,一定是孽缘。
黑暗的力量大大提升了人们心中的恐惧,谁都怕不长眼的子弹射进自己的身体。
混乱的人群像洪水般汹涌,等他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抓不到宋在云的手。
急忙环视四周,一片攒动的人流以及让人心烦意乱的惊叫,黑压压的根本无法辨认。
黑暗中,有人穿过人潮向他接近。
“喂,帮我个忙吧。”幽灵鬼魅般地出现在他的身后,低沉优美的声音带著森森邪气。
剧院里的应急供电系统终于启动,无数支灯泡同时恢复,交织成一片亮眼的白光。
繁星点点,照亮了犹自飘浮著血腥味的殿堂。
绝大部份的观众已经挤出了大厅,与他们相反的,是十几个原本候在门外的苍田家族的
保镖正奋勇地闪过人流地往里冲。
偌大的殿堂被繁密的灯光映照到一览无遗,十几把泛著冷光的枪同时对准了幽灵。
苍田禄弥仍站在贵宾席间,两个举枪的男人护在她的身边,小巧秀丽的脸上涂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彷徨。
只待她一声令下,所有的枪手都会冲着同一个目标开启手中的利器。
但是她无法传达那样的命令。
灯光亮起的同时,她看见了那个凶手,也看见了岑越。
“岑!”她惊惶万分。
幽灵挟持着岑越,手中的枪抵在他的脖颈上。
面对眼前危机四伏的情况,杀手的身上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紧张感。
“不许开枪!”对峙中,苍田禄弥抢先沉不住气,阻止了手下的进攻。
“对,就是这样,大家都放松点。”诡谲的面具下逸出放纵的笑声,他张狂的呼吸有意无意地散开在岑越的后颈。
剧院的右前侧有个隐蔽的偏门,幽灵抓著岑越一步一步到退到那里。
他用枪管托高岑越的下颚,对著苍田禄弥轻笑。“记住哦,不要让任何人跟过来。”
保镖们个个神色下善,但没有她的命令,谁都不敢轻举妄动,任由杀手带著岑越离去。
外面业已是一片浓浓的夜色,几格晦暗破旧的灯光,像慢播的圣诞树,时亮时灭。
阴暗的街道边停候着一辆银蓝色的汽车。
一个带着夜视镜的棕发男子靠在车边吸烟,吹了声口哨。“呵,这该不会是你的战利品吧。”边说边笑着伸出手来,想要摸岑越的脸。
无视于顶在腰后的枪眼,岑越出手如电,一把扣住对方轻浮的手腕,大力甩开。
“哦?”棕发男子没料到他会武,抚着被钳得生痛的手腕,表情惊愕。
“你最好不要惹他。”幽灵发出一阵大笑,打开车门,用枪示意岑越上车。
棕发男子刚准备坐入后座,却被杀手制止。“今晚夜色美好,不去别处逛逛?”
“你该不会想过河拆桥吧!”男子微眯起眼睛。
也不想想刚才是谁帮他毁掉电力系统的,生意刚做完就急着谈情说爱,还想把他一脚踹开。“你不是早就知道我的为人了吗?”幽灵发动引擎。
“你这家伙!”棕发男子气愤地甩上车门。
算了!重色轻友也算是一种美德。
而且那个看起来沉郁无言的东方男人实际上暴力的很,车厢里那么小,等一会儿要是缠斗起来,误伤到他这张超级英俊超级美型超级有气质的脸就太对不起观众了,所以他还是不电灯泡了。
其实没他想得那么糟。
那两个人暂时还没有打斗的迹象,只是气压也不怎么明快罢了。
“我不喜欢对着面具说话,你可以把它拿下来了吧?”岑越冷冷的视线带著强劲的穿透力。
“亲爱的,我好想你。”摘下面具的笑容恶毒又甜蜜。姬慕礼。
岑越皱眉,他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这个男人的脸都会让他产生一种将要头痛的假象。
他扭开头,把视线转向窗外的夜色。“我不知道你还会表演歌剧。”
姬慕礼从衣服里扔出一个袖珍录放机。“全靠它。”
“为什么会是苍田佑树?”他问出心里的疑惑。
“委托人加钱,更换目标。”
“你玩得很高兴吧。”岑越冷哼。
仿佛没有听出他话语中的揶揄成份,杀手大笑。“当然!万众瞩目,多让人兴奋。”
这种兴奋类似于他最爱的苹果。
每一次咬下去都会发出清晰的脆响,一种绝望到无助的呻吟,像每一出煽情的悲剧一样让他的心脏淹没在疾速收缩的快感中。
“你要带我去哪?”
“带你去一个能忘记一切的地方。”扬起神秘的笑容,姬慕礼按下音响的控制键。
曼妙的音乐在车厢里轻快地舒展。
一个——能忘记一切的地方。
这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地方吗?岑越痛苦地闭上眼睛。
突然明白为什么不喜欢看到姬慕礼,因为这个男人总是在有意无意间揭开他的伤疤,在他以为自己已经忘掉的时候,一次又一次地提醒他。连根拔起,鲜血淋漓。
忘记一切……
多么充满诱惑力啊!
夜晚的凉风自窗外吹来,拂乱了他的黑发。
一个温热的吻无声无息地贴上他的脸颊。
不,应该说是耳畔,容易被人疏忽却相当柔和的地方。
岑越一惊。那个男人已经调转成专心开车的状态,神情轻松自若。
默默地收回视线。
夜色无声。
从窗外吹进来的风里不知不觉开始渗进一些潮湿的味道,越来越汹涌,越来越澎湃。
是海风。
疾驰的汽车停了下来。
一条漫无边际地海岸线,在满天星光的铺陈下正曲曲折折但永不回头地向前方延伸著。
姬慕礼绅士般地为岑越打开车门。
轻软的海水在脚下呢喃,岑越脱下皮鞋。
站在岸边,任海水将脚背浸个湿透。他痴痴地,痴痴地看着这一望无尽的海面。
听说大海能消弭尘世间的一切烦恼。那么他空空荡荡却不知被什么压得沉沉发胀的身体能不能在这里得到救赎?
“岑,喜欢这里吗?”把鞋子甩在沙滩上,姬慕礼踩着不时被浪头推上来的海水走到岑越的身边。
杀手仍然穿着舞台上的华丽服装,但不会让人产生任何的违和感。
黑色的外套、白色带着蕾丝花边的衬衫,自信、狂傲,如果在几世纪前,他无疑是位不折不扣的宫廷贵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