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个约会,在葛晓佳心目中,地位可想而知。
丹青独自留在房中看电视。
暑期过后,到那边去升学,不知道要流落在什么住所。
倘若是宿舍,照沛沛的报导,看电视,要到娱乐室,一排排椅子,一百数十人坐在一切看一个荧幕。
小丹自问不算不合群,但真的要过这种没有私隐的大家庭生活,却还不惯。
奇是奇在许多娇生惯养的同学都仿佛认了命似的。
有些去念寄宿中学,一间房放八张床,小丹无法想象她们怎么睡的觉。
卫生间统统在走廊另一头,每次洗澡,非得带齐所有用品衣物不可,似两万五千里长征。
都知道是非常吃苦的一件事,所以走之前,都戚戚然。
但还是希望有机会走。人就是这样矛盾。
也许可以恳求父亲给她照样买一架小小电视机。
但是学期还没有开始,先挂住这些无聊的事情,又象过份。
电视长篇剧说些什么,小丹全看不进去。
电话来了,是海明。
丹青乘机问:“海明,你宿舍房间里有无电视机?”
“相信我。”他回答:“你不会有时间看电视。”
“情况那么坏呀。”
海明象是怕进一步的证据会吓坏她,不予回答。
“你的留学生活是否快乐?”
“当然,每天都学多一点点,进步一点点,是至高享受。”
“你的看法是标准男生角度。”
海明笑,“还在为你的同学宋文沛担心?”
“不,为我自己。”
“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不可能事先排演生活每一个细节。”
小丹承认他说得对。“找我有什么事吗?”
“聊聊天而已,再也不敢请你看电影。”海明苦笑。
丹青自觉过份,于是说:“明天来喝咖啡,我请你。”
她并没有履行这个诺言。
才打开咖啡室大门,小小红色跑车就驶过了停下。
它的主人林健康推开门,“她来了没有?”声音非常非常的不耐烦。
她,她是谁?
丹青冷冷的反问:“你指顾自由还是洪彤彤?”
林健康遭此抢白,有的尴尬,咦,这小子打扮的女孩子还是只小辣椒呢,看不出来。
他连忙说:“顾自由。”
“没来过。”
“约了我在这里等,又迟到,”他挑张桌子坐下来,抬头看钟,“看,两点已经过了十分。”
丹青看着他,“早些时候,并不见你有类此抱怨。”
林健康一怔,随即讪笑,不知他笑谁。
丹青好象决定管这宗闲事似的,她说下去:“顾小姐对你很好。”
林健康神色温柔了一点,他缓缓点头。
“两杯冰茶?”丹青呶呶嘴,“她赶来了。”
顾自由一头一脑汗扑进来,脸色苍白。
其实,丹青想,他要是等,一定在,要是不等,何用赶,干脆施施然好了。
他示意她坐。
丹青把冰茶端到桌前,不忍看这场戏,避到楼上,让他俩静静谈判。
娟子出去了,有张字条压在梳妆台上,留下电话号码,必要时找得着。
丹青取过水晶玻璃杯子,擦一点午夜飞行在耳畔,本来幽幽的香味在一个这样的下午变得更加惆怅。
小丹听见清脆的杯子破裂声。
她连忙赶下楼,刚刚看到林健康的车子开走。
顾自由伏在桌子上。
两只冰茶的杯子在地上碎成一千片一万片,再难拾起。
小丹叹一口气,取出扫帚,细细扫净地板,又取出吸尘机,除去每一粒碎片。
做完这一切,她轻轻去推顾自由,女郎没有动,小丹加一点力气,女郎仰面连椅子摔倒在地下,不醒人事,口角漏出白沫。
丹青吓得双膝发软,互相碰撞,幸亏还记得海明家的号码,一共拨了三次,才接通,叫他立刻赶过来,跟着通知附近派出所。
海明与警察几乎是同时赶到的。
顾自由立刻被救护车带走。
丹青一颗心扑扑跳,要用双手按住,不然象是要从喉咙跃出似的,她吓得浑身发凉。
倒是海明做了咖啡加白兰地给她喝。
“顾小姐不会有大碍,你放心。”
“她是吃了药才来赴约的。”
“想必如此,到了此地便发作。”
丹青抬起头,“他正眼都不看她了,这样牺牲又有何用?”
海明默默无语。
丹青说:“做人真是累。”
海明忽然笑。
丹青瞪他一眼,“速速解释你那不怀好意的嘲弄。”
海明答:“我从没见过象你那样热心却又悲观的人。”
下午,娟子回来,丹青把店交回给阿姨。
娟子讶异,“竟发生这样的事。”但是没有再说什么。
第五章
丹青与海明结伴到医院去探访顾自由。
她洗过胃,情况稳定,病房还有其他亲友,一位中年太太眼睛红肿,不住饮泣,不问可知是可怜的母亲。
丹青有点意外,没料到顾自由也有家人,她那么放肆任性,统共不象还有父母在堂的样子。
能不能叫长辈骄傲是一回事,但至少不应令他们伤心。
丹青张望一下,罪魁祸首并没有来。
顾自由睁开眼睛,长长睫毛颤抖犹如迷路受惊的蝴蝶。
她母亲连忙伏过去叫小由。
顾自由看到了丹青,嘴唇略动,象是要说话的样子。
丹青示意她休息,然后站起来,摆摆手,偕海明离开。
小丹说:“来,我还欠你一杯咖啡。”
“市区的咖啡室哪里及娟子咖啡。”
小丹似没听见,“真不值得。”
海明对该件事不予置评。
“得不到就算了,前面或许还有更好的,”她握紧拳头,在桌面一敲,杯碟全部戏剧化的弹跳一下,“换了是我,一定更努力更上进地生活,不是为我爱的人,乃是为我恨的人,我,决非一个柔弱的好女孩!”
张海明看她那痛心疾首的样子,暗暗忍着笑不出声。
“我会让这些人知道,是伊们走了宝,有眼无珠,作出错误的选择。”
海明忽然指出:“何必向不值得的人证明什么,生活得更好,乃是为你自己。”
丹青一听,立刻投过去佩服的一眼,“海明小友,你的境界总要比我高出一皮,何解?”
海明笑,“因为我年纪比你大。”
丹青吁出一口气,到这个时候,她才松弛下来。
“丹青小友,别想太多,我送你回家。”
“我做牛肉面给你吃。”
冰箱上有留字:他,今天有请我出去。
丹青微笑,团掉字条,不让海明看到。
“你生活这么独立,”海明说:“留学没有问题。”
丹青把沛沛送的裙子取出给他看,海明吹一下口哨。
“你会穿这个?”
“明天就示范你看。”
“赌一百块你会怕难为情。”
“好,击掌为盟,明午三时你到娟子咖啡室来。”
“太暴露了,不穿也罢。”
“海明损友,不要用激将法了。”
他在九点多告辞,丹青在十时左右累极入睡,母亲,好象在近天亮时才回来,不过,也许是丹青听错了。
第二天丹青起床,她已经去上班。
丹青走到母亲房中,只见昨夜她穿过的衣服鞋袜尚未收起。一双黑色缀水钻的丝袜如蝉翼般搭在椅背上,玫瑰红缎鞋一只在东一只在西,晚装裙虽挂衣架上,却斜斜落下一只肩膀,象是意犹未足,还想在玩。
丹青微笑。
是该多出去。
她放心了。
这个时候,她接到了电话,是父亲,声音焦急愤怒彷徨慌忙,一听就知道有事,且是非同小可的大事。
“丹青,你母亲回来没有?”
“回来好几天了。”
“讨厌!”
“怎么回事?”
“我同南南狠狠吵了一架,她赶我走,此刻我无家可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