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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趁凌秀成亲之日,他拎了喜酒直上牢房,把狱卒灌醉了,破门放出青狼。

  哪知道青狼一听真真被迫与凌秀完婚,竟似发狂一般,逼着滚眉带他来到霞外 居。

  他发誓:“我一定要把真真带出来!”

  这一潜入,也有些时辰了。青狼呀,老兄,滚眉心底打着鼓,口里喊苦,你人 在哪里?青狼人在乌黑的后埕,不意撞上个打灯笼的老婆子,她虽是满脸震惊,喘 吁吁的,却道:“你……你就是我家姑娘喜欢上的那个人吧?”她突然用袖子拭泪 。



  “你来得好,快去带了她走吧!她虽嫁了,怕也没得日子活了。”

  就靠这自称罗嬷嬷的老婆子指引,青狼来到上房,红光中四下凄清,真真一身 美丽的衣裳,人倒在桌下,头上的珠冠都滚掉了。

  青狼大惊失色,忙将真真抱起,这一看,更加骇然──她面如薄纸,七孔流血 ,满肩的刺绣花草,星星点点都溅了血,她的气息只剩游丝般的一缕。

  “真真!”

  那锥心的唤叫,使她睁眼,她抓他的豹衣说:“快逃,青狼,凌秀要……要杀 你……”

  “那畜生把你怎么了?”



  “他……在酒中下毒……”她手往桌子一抓,花乌螺钿的桌面上还落有猩红色 的粉末。

  青狼狂急地抱她起来。“我带你出去,叫人救你!”

  “不,不,”真真喘道,“我知道……我没得救了。”她娇小的身子又是一曲 ,大量浓血从口中冒出来。

  他慌得为她拭血,热泪却像滂沱的大雨直落下来。真真抖索着伸手去抚他的泪 脸。

  “不要伤心,青狼,我……屈服了凌秀,如今凌秀杀我,正好……成全了我, ”这薄命的佳人忽对他绽出一笑,凄绝,而又美绝。“死前,能再见你一面,我… …也无憾了。”

  “真真,心爱的!”青狼抱着她恸哭。眼睁睁见心爱之人死,与英雄绝路没有 分别。他觉得他也要死在这一刻了。

  真真又起一阵强烈的痉挛,剧痛使她凄惨呻吟,她揪住青狼的手,哀伤D:“ 拿出你的刀来,送我走,别……别让我受折磨……”

  青狼的一双眼睛被热泪烧痛,也烧模糊了,他的脑子一阵一阵的发黑,刀在他 手里猛颤,真真一声声痛苦地求着他……那把爬着百步蛇纹的刀在那片美丽的胸瞠 刺下去,热血飞溅到他脸上,与泪相溶,他听到她用最温柔的声调说了最后一句话 :“郎君,来生再会……”

  现代闵敏噩梦,魇住了她。

  梦境狂乱,她挣扎着,不能醒来。

  她在风声鹤唳之中。四野,是一阵又一阵悚人的战啸,她惶惶不安;身上,冒 着一道又一道的寒气……有个人横?着她,要逃也不行,都骇僵了,望着那人的相 样。长的发,黑森的眼;他将一把刀举起来,刀上历历绘着百步蛇纹。

  真真……他一声唤,她整个惊栗起来,忽然悲伤不能自己。一步步惶恐地向他 走去,一步步看清楚他的面孔……深浓的一副眉眼,藏着一股伤心色,凛凛使人心 痛。她想问为什么?想伸手抚触他忧郁的眉心──他陡然扬起手来,手上不再是百 步蛇纹的刀,是卷起来的一份报,扫向她的脸。

  又是那股愤忽,那一条条凌厉的指责,句句都螫入她的心。

  “你要做的是新闻记者,不是新闻技术员,做报导要有生命力,要有关怀面, 也要有那么一点人性──”

  不!闵敏被她自己惊醒了,梦里的那声呼喊,嗡嗡的在耳朵里响,她猛坐起来 ,粉绿的被子揪在胸口,颈子上一片汗。

  她冷得直打颤,虽然房间里温暖馨香,绝没有寒意。

  是那梦的关系,她作的是什么梦?梦的是什么人?使她这样子耸动心惊。

  梦的前半段已经是暧昧不明了,她只记得一股子凄怆,现在回想,还留着心碎 的感觉。

  梦的后半段有一张脸……她的脑子绘出他的轮廓,那雕刻般英俊而深刻的五官 ,教人一看就不能忘的,一个男人──高腾云。

  闵敏整个地都想起来了,闭上眼睛,靠在枫木床头板上,恨这个男人。

  他在办公室骂她还不够,追到梦里来,继续讨伐她。同事们安慰她,不要想太 多,一件事情做得再好,都有人不满意,记者写稿得罪人,那是宇宙自然常态。

  但是闵敏一时之间,还不能接受这个宇宙自然常态。她是这个世界上怀有崇高 理想那批人当中的一份子,如果你跟她说这个世界已经没救了,她争得让你的脑袋 都掉下来。

  如果你跟她说,她是个技术员,不是记者,那么脑袋掉下来的会是她自己。

  闵敏进报社之初,是待在编译祖,每天埋在国际新闻堆中,呃,基本上她觉得 ,这是比较容易让人就在编辑台上睡着的工作。

  她脑筋很灵活,很快想到用麦克笔把“为新闻,有热情,有冲劲,有理想”这 十二字专业格言大大写下来,摆在自己桌上,希望给上司一点联想。

  可是很奇怪,她这几个字能大家造成的感动和注意,好像也没有比马路上“禁 止车辆回转”那几个字,还要来得强烈。

  于是一天,她发现自己微不足道的一只手,在会议桌上举了起来。她只有一分 钟的时闲,因为就要散会了。众人发愣地看她,又用去半分钟,她拿剩下的半分钟 说了一句话:“我觉得编辑部二线的工作人员,应该有上第一线磨练的机会。”

  当时老板那表情,和六祖慧能顿悟的时候差不多。

  第二天,市政组的组长便要闵敏去报到,然后交代她去把市长太太和议员太太 吵架的新闻写回来。

  她写回来了。可惜的是,那天她穿的一件漂亮的黄纱衫的袖子,在人群推挤中 被扯裂了,没有捡回来。

  不过闵敏对于跑新闻、抢新闻所出现的种种状况,一点都不介意,三不五时裂 开一只衣袖,踩断一只鞋跟,统统说得过去──只为她实在太爱、太爱这份工作了 。

  闵敏绝对相信记者工作是人生最好的历炼。每天出门采访都像在上学校,这个 社会就是大教室,每一个碰到的人,都可以做为她的老师,她所学习是人生世相, 社会百态。

  她自然要感觉到骄傲,能有哪一行业,比之记者工作更精采、更富内涵的?你 每天都在仗义执言,为社会利益挺身说话,你的报导引起回响,甚至督促了改进, 能有哪一种成就,还要令人满足、令人欣慰呢?因而闵敏一头就栽进去,每天为着 她的新闻工作追赶跑跳碰,不嫌苦、不怕累,也可以不吃饭,而依旧是活活泼泼, 斗志高昂。

  记者群中,抱着理想的人数,也不在少,然而闵敏特别有一种天性上的纯真盎 然、对人生的热情。她在工作上所体会到的那种快乐,正是一个人的天分得到发展 。

  她很努力,最期望获得欣赏。

  高腾云最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她是新闻界的新兵,还需要信心,而他直接 造成打击。

  闵敏用最缓慢的速度,做一个深呼吸,丢开被子下床。一双腿纤长圆润,走过 象牙木地板。

  这间八坪大,灰红色调的套房,一个好处是,它开了一幅引人入胜的落地玻璃 窗;人只要能望得出去,所在的空间就不致显得那么狭窄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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