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以农眼睛微眯,“你怎么知道珞瑶失踪的事?”
范以升眉毛扬得更高了,“哈!这真是一个有趣的问题!我是怎么知道的?”他戏谑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先跟你把丑话说在前头,我今天可不是和你来称兄道弟的,虽然我跟你从来就不是一对令人称羡的贤昆仲,所以,你今天说话的态度可要客气温和一点,否则,别怪我替你们那个可怜的大嫂掀你的桌子!”
唐越霖见状立即识相地站起身来,“我看,我还是先躲开为妙,免得惨遭池鱼之殃!”
“小唐,你坐下别离开,以升他不敢对我怎么样的。”范以农沉声命令他。
“是不屑,而不是不敢。”范以升挑衅地紧盯着他,然后他转向进退两难的唐越霖,“小唐,你尽管坐下吧!我保证我老哥那张沙发椅是不会咬人的,再说,万一这里不幸发生命案,有人先挂了,你总是要帮忙收尸的,才够朋友,不是吗?”
于是,唐越霖心有不甘、万般无奈被迫坐在这观看一场剑拔弩张、波涛暗涌的兄弟之间的精彩好戏!“我又不是葬仪社的员工,干嘛要坐在这看你们兄弟俩互相厮杀!”他没好气地咕哝着。
“你今天是存心来寻衅、找碴的是不是?”范以农目光炯炯而语气生硬地盯着他说。
“我以为我刚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是吗?”
范以农目光闪了闪,“很可惜,我今天没空,也没那个心情陪你吵架!”
范以升脸涨红了,他怒气冲冲地指着范以农的鼻子,“你没空,我有空,我早就受够了你的阴阳怪气,哪有人像你这么冷血无情的?老婆不见了,你倒有心情坐在办公室里办公,你的心是冰雕的,还是你根本没有心?”
范以农呼吸急促、脸色灰白,他额上青筋突起了,“你以为我不想找她吗?可是——她走得那么仓促,人海茫茫,又毫无头绪,你要我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你这个胆怯、暴躁、冷傲的野兽,你只会坐在这里无助的喘息、乱发脾气,你只会责怪别人、迁怒别人,你却从来不会反省自己!大嫂从医院跑了,你不会扪心自问,她为什么要离开?你只会咆哮、愤怒、责怪无辜的人,拜你的坏脾气所赐,人家见安医院的值班护士被院长开除了,你这只喷火恐龙的确不同凡响,难怪小嫂子会消受不了你。全世界有哪个正常的人会受得了你?你不仅残酷自私,更小气到吝于付出你的感情;你自己想想看,你给过小嫂子什么?温柔?爱惜?轻怜蜜意、保护?还是你的真心?而且——在草率的婚礼之后,你又把她像打入冷宫幽禁的嫔妃一般,蓄意漠视她的存在,甚至——还在她怀孕之后跟前任未婚妻厮混在一起,害她流产、伤透了心,在一连串无情残酷的打击之后,你还奢望她记住什么?你给她的屈辱?还是永难抹灭的创痛?”
一阵尖锐的剧痛绞进心脏,范以农痛苦的抱住头,“我从来并不想伤害她,我甚至——还有点怕她,深怕我会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而失去她,你不知道,我有多恐慌和自卑。”他挣扎而疲乏地吐出深锁在自己心灵深处的煎熬和折磨。
“自卑?”范以升咬牙切齿地重复念着这两个字。“对,就是这该死而莫明其妙的两个字,你用它当成致命的武器来伤害所有关心你的人,包括我妈,还有你的小妻子,还有我这个活该活在你阴影下的同胞手足。自从你的腿瘸之后,你变得更古怪无情、暴躁易怒、反复不定,你拿你的腿大做文章来伤害我们这些急于关心你,却又手足无措的家人,你甚至连我妈,一个那么爱你的长辈,你都可以漠视她的感情,把她推向你冷漠的心门外!你是该自卑,你更动公司所有的硬体设备、撤换人事,把自己弄得诡异神秘,所有令人费解的一切就只为了你的自卑和自怜。”范以升冒火而激动地喘口气,咬牙切齿地逼近他,“你的确是该自卑,因为你不仅瘸了一条腿,你的心也跟着瘸了。”
范以农的脸抽搐了,他的脸色又白又青的,反常得叫人害怕而担心,他凄厉地咬牙笑了,“你说得不错,我是个腿瘸、心也瘸的残缺者,更是一个胆小如鼠的懦夫,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害怕面对所有我关心的人,尤其是珞瑶,她令我不安,令我有种随时活在威胁恐惧里的压迫感……”
“恐惧?威胁?压迫?”范以升讥刺地冷哼着,“为什么?小嫂子是毒蛇猛兽?还是会施展妖术的巫婆!?”
范以农低咒了一声,脸涨得更红了,“该死!以升,不要扭曲我的话,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他的心痉挛了一下,一抹深刻的痛楚弥漫在他幽冷深邃的黑眸里,“从小,每一样我喜欢的东西,不管是有生命的,还是没有生命的,从小动物到一把吉他、一只口琴,乃至一把玩具枪,没有一样我是可以留住的,我总是在爸爸严格的要求命令下被迫放弃他们,我喜欢玩吉他,他就当着我的面摔碎它!”他艰涩地苦笑了一下,“就这样,我失去了每一样我喜欢的东西,因为那些都是不被允许的, 那些都是脆弱而玩物丧志的表现,这是爸爸自幼就灌输给我的观念,他说,我是范氏盛威企业集团的继承人,我一定要做个与众不同的小孩,所以——我不能有感情化的一面,以升,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去爱、去付出,面对着珞瑶——我无时不活在恐惧失去、想爱又不敢爱的煎熬里。”
范以升脸部的肌肉放缓了,一抹怜惜和憎恨的光芒闪过他的清亮有神的黑眸,“见鬼!你又多了一条令我憎厌我们那个满脑都是生意经的老爸的凭证。老天!我真是庆幸自己是个不受重视的小儿子,否则,我一定活不过法定年龄就提前夭折了。”他故作轻快耸耸肩,试图缓和被他一手带起的沉沉闷气氛,“老天!我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呕心沥血、伤神摧肝的即席演讲,我口干死了。”他动手为自己冲了一杯即溶咖啡,轻啜了一口,他端正神色、语重心长地对表情凝肃的范以农说:
“哥,你该从老爸给你的阴影中走出来了,他只是你的父亲,是个可能做错很多事的父亲,他并不是神,你没有必要一辈子都活在他的桎梏中。”
范以农微微一震,他慢慢捺熄了烟蒂,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一股壮士断腕的刚毅神态面对着唐越霖和范以升,低沉有力地开口道:
“小唐,我把公司交给你了,请你替我全权负责和处理,而以升,我也把薛——不,我们的母亲交给你全权负责照顾,你们是我最信任的两个人,我把公事、私事交给你们,我很放心,在我不在的这段时期里!”
范以升闻言,一口刚入口的咖啡液立即喷了出来,他连忙变了脸色,呛了好几声,“等等,你刚刚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啊!大哥,我也不过是多说你一些重话,你就看在我年纪轻轻、童言无忌的份上,别跟我计较好不好?”
“你以为我在干嘛?”范以农一脸不解地望着他问。
“交代遗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