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少年二话不说,把白衣书生在空中绕了个半圆,就往身后一扔。
白衣书生直挺挺地仰面朝天摔躺在地,硬梆梆的石头磕得他连个痛字也欠奉。
\"活该!\"
黑衣少年瞧也不往后瞧一眼,趾高气扬地继续前进。
\"没想到天下间居然还有人比唐夫人更不讲理!\"从白衣书生的呻吟声中咬牙切齿地泄出这一句。
黑衣少年耳目聪敏,白衣书生的话一字不漏地全钻进他耳朵里,顿时立定不走了。
\"你--认识我?\"
黑衣少年缓缓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瞪住还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白衣书生。
\"谁认识你这种……\"白衣书生突然一愣,猛地想起这小子刚才的问话,慌不迭地噤声。
嗬,他早该想到了,骗人爱心的娃娃脸,无理的粗鲁举动,暴燥的恶质性格,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不是他从小就恨得牙痒痒的鬼见愁唐夫人还会是哪个?
后悔似潮水涌上心头,好气自己干嘛多那么一句不该多的嘴。
想起面对之人即是唐夫人,立刻记起那些可怕的传言,他适才是否好象把\"唐夫人\"三个字叫出口了?
怎么办?怎么办?此时四下无人,被唐夫人杀了也没人收尸。
爹,娘,恕孩儿不孝,要比你们先行一步了。
恐惧更堪,仿佛已看见唐夫人的手已慢慢伸向他腰间装暗器的鹿皮囊里。
\"不要杀我--\"白衣书生害怕得抱头尖叫。
\"闭嘴!\"
黑衣少年--唐夫人皱皱眉,他也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白衣书生竟然会发出比他老妈不见有丝毫逊色的尖叫声。
\"不、不要杀、杀、杀我……\"声音颤抖得更厉害,好象还含着浓浓哭音。
\"谁说要杀你?\"
唐夫人老大不高兴,他虽不致于千万人之中鹤立鸡群,是那种让人瞧了眼前一亮的相貌,但有必要让一个文弱书生一听到他的名字就象听到鬼上门似的,浑身哆嗦成一团。
他可是堂堂四川唐门的少主,江湖公认的天下第一暗器高手,死在他手里的人物不计其数,而他也有他的傲骨和矜持,这种没武功的软脚虾他是不屑一顾,否则传出去还会叫江湖上的人笑他恃武凌人呢。
\"喂,哭什么哭?\"唐夫人走近坐在地上的白衣书生,蹲下身子,没好气道。
这个人比他高,看上去也比他老(唐夫人从未想过自己长着一张娃娃脸,一过十六岁的人看上去都比他年长),好歹也是个大男人,居然眼泪围着眼眶摇摇欲坠,没出息!
相比之下,他可带种多了,不论挨多少回刀子、流多少次血,他可是眉头也不皱一下,这才是江湖硬汉应具的风范,才是男子汉值得效仿的榜样。
犹如粉团捏成的娃娃脸离自己愈来愈近,怎么看都象是狰狞的恶魔脸,脚底心升起一股恶寒,白衣书生根本没有胆量反抗,只得战战兢兢地磨蹭着地皮往后挪动。
\"你、你想干什么?\"
痛恨唐夫人是一码事,面对唐夫人又是另一码事,深畏唐夫人的迫人气势,别说是提起勇气与之周旋到底,连逃跑的念头都不知飞哪儿去了。
\"你瞅你有点眼熟,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唐夫人略歪可爱的小脸。
\"没有!绝对没有!\"白衣书生差点从地上惊跳起来。
\"没有?\"瞧白衣书生欲盖弥章的神情,唐夫人就知道自己没问错,\"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司……史……\"
尚在动脑筋自己应该改个什么名儿为妥?
\"叫什么?\"唐夫人的语调一变为阴恻。
\"司马相公!\"
白衣书生--司马相公本来想胡乱捏造个假名哄过唐夫人,不料被唐夫人一声厉喝,唬得把真名实姓脱口而出,后悔得没给自己抽上两巴掌。
\"司马……?\"不听则矣,唐夫人闻听,微然拧起秀气的眉毛,\"叫这个名字的人天下有多少个?\"
\"到目前为止,我只听说仅我一个。\"
为什么总觉得唐夫人脸上的杀气愈来愈浓,今天他真的是在劫难逃了?
\"那你就是那个司马什么的?\"
再靠近一点,仔细辨认,果然有几分姨娘的影子。
\"呃,正是在下。\"
现在司马相公什么都不求,只求唐夫人能看在他老妈的份上,饶他一命。
\"你不是要成亲了吗,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听听,听听!这象什么话?
唐夫人一副置身事外的口气,好象此事不干他半点关系,似乎忘了他自己就是司马相公婚礼上的另半拉主角。
\"那你呢,你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司马相公可没忘这个碴,出言反质。
此话不提则可,一旦提及,勾起唐夫人满腔的新仇旧恨,在司马相公惊惧万分的眼神当中倏地伸出手来,一把将司马相公从地上揪起,继而对他痛饱老拳。
\"你这混球、混蛋、王八蛋,自己爱闹笑话招人耻笑也就罢了,干嘛拖我一起下水?\"
唐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咚、咚、咚\"又是三记铁拳,把司马相公的什么名门世家的清贵与倨傲全给打跑了,痛得他直呼爹喊娘、求爷爷告奶奶。
揍了半天,唐夫人自己也有些乏了,随便将司马相公往旁边一扔,稍作中场休息。
本来司马相公前白后黑的黑白无常衣,至此升级为乌贼鱼装。
从小到大,除了唐夫人之外,有谁胆敢如此待他?
早知道他就不逃婚了,与其在这荒山野地被唐夫人修理,不如当个没新娘子的新郎倌,好歹少了这顿皮肉之苦。
司马相公真是越想越委屈,哪顾及身处烂泥污地,小声小气地掩面而泣。
\"哭什么?\"
唐夫人有效地吓阻了司马相公的雨势,只余隐约的抽噎绕耳犹闻。
\"一个大男人怎么这般爱哭?\"
唐夫人翻翻白眼,殊不知这样子反显得他好生稚气无邪,看得司马相公微微出神。
侧首回过眼眸,唐夫人正撞上司马相公瞅自己的眼神,声色一峻,喝道:\"看什么看?小心我挖了你的眼珠子。\"
果然还是恶魔!司马相公认定刚才唐夫人的俏模俏样是自己一时哭花了眼。
\"你给我起来。\"司马相公尚不及有所反应,又让唐夫人给提溜了起来,\"现在我们马上回家,告诉正在我家的那几个人,我跟你各走各的道,从此互不相干、老死不相往来,那桩可笑的婚事想也甭想。\"
\"我比你更不想。\"
唐夫人之言正中司马相公下怀,若非目下受制于宿敌之手,他是很想发表一下他这位大才子的赞同高见。
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呜呼,古人诚不欺我,我的小表弟兼名义上的未婚妻唐夫人就是印证这句古训的最佳代言人。
唐夫人攥着司马相公的后领踏进一家客栈,客栈里立即鸦雀无声。
不认识唐夫人的人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煞气慑住,跑堂茶壶里的滚水从杯中溢出,溅了一身的人也没察觉到。
认识唐夫人的人腿肚子开始抽筋,有几个略负胆气的江湖人悄没声地溜到窗边,趁唐夫人一个不注意,赶紧翻窗跃出,没命地撒丫子就跑,不约而同地朝各处散布最新的第一手消息--唐夫人重出江湖,大家留神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