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要感觉到幸福,可是却只感觉到悲哀。
像是冬天温暖的阳光,形成了旋涡将人吸了进去。
看着他笑容好一会儿之后,韩濯才转过头回来看着夏禹,「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虽然一天之前才见过面,可是,的确是现在才能说『好久不见』。在公寓时的暴戾之气消失了,又变回了夏禹熟悉的那个韩濯。
温和,有点空虚,对什么事情都看得很淡。
「我一直看着她的记忆。」韩濯彷彿是在自言自语,「我不断地问我自己,为什么她的快乐是那么稀少?」
「……你该不会是把费莉的记忆喝下去了吧?」夏禹看到韩濯放在地上的罐子。
「我只是一直看着她的记忆。」韩濯垂下了头,将身体埋进了椅子里,「可是光看着她的快乐记忆我没有办法下定决心复仇。」
「那是『恐怖』还是『痛苦』?」
「痛苦。」
他只是每一天每一天,不停地看着费莉的记忆。渐渐地,他好像变成了费莉,又好像是费莉变成了他,他几乎分不清楚哪一部份是自己的,哪一部份是费莉的。
最后,他的愤怒和费莉的恐惧重叠在一起。
「你什么时候发现这件事?」
「只是凑巧。」韩濯低声地笑了,「不知道是哪个单位申请要使用费莉的快乐,刚好到了我的手上……那一天你刚好不在。」
「结果你就走了?」
「我想要知道真相,所以我带走了费莉的快乐。」韩濯说,「值得我关心的人只有她和我的妹妹,我想知道她们为什么死了。」
「现在你知道了。」夏禹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可是为什么你要杀了他们?明明是你自己告诉我,杀人是最糟糕的报复方式啊。」
「我不是为了报仇。我是为了让我自己,还有让费莉安息。」韩濯低声地说。无法随着时间消失的痛苦,变成跟随着他的一个恶梦。醒来的唯一方法,只有让自己再也不用做这个恶梦,「我只是希望她不必再做恶梦而已。」
「那……现在不再做梦了吗?」
「你知道吗?费莉真的很像她。」
夏禹愣了一会才知道韩濯说的是费莉很像他的妹妹韩渝。他抬起头来,看着周围的照片还有萤幕上的画面。
照片中的费莉笑得十分灿烂。
灿烂的就像是一个恶梦。
※
韩濯和夏禹、席恩一起离开活人世界之后,在白轶向阎罗王会议保证韩濯不会逃掉下,得以暂时留在快乐坟场的管理处,等到阎罗王会议做出判决。
判决在第二天的下午由白轶带到快乐坟场来。在把判决告诉韩濯之前,白轶先把结果告诉了夏禹。
也许是因为早就猜到了会有怎么样的判决,听到韩濯将被抽掉记忆,送到另一个地方去的时候,夏禹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就是这样,我很遗憾。」白轶把判决书交给夏禹时,以事务性地口吻说了遗憾。事实上,白轶一点也不觉得遗憾,相反的,他还有点庆幸不是其它的判决。因为韩濯实在是太危险,也太难以驾驭了。
「我想韩濯自己也很清楚判决的结果。」夏禹对白轶说,「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想,不过,我觉得他已经接受……不,应该说他等待这样的结果吧。」
「说不定这样对他比较好。」白轶点了点头。
夏禹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替韩濯感到难过。当然了,他还是很尊敬韩濯,但不代表他就认为韩濯杀人的行为是可以被原谅的。
「阿十的状况怎么样?」白轶看他不说话又接着问。
「还是很危险。」
「……真可怜。」这一次他真的是打从心底觉得阿十很可怜。韩濯是不会手下留情的那种人,想阻止他的人对他而言并没有无辜和有辜的分别。连夏禹这个被韩濯当成弟弟般疼爱的人都可以狠下心打出一个大洞,要打倒阿十根本不会有任何犹豫。
「我希望他可以复原。」对这件事夏禹也有点挣扎,因为他也不知道阿十来说死了比较残酷还是活着。
「你和他说过话了吗?」
「不,还没有,他现在还在半昏半睡状态。」夏禹摇了摇头。如果阿十『醒』过来的话,那就表示阿十的肉体真的死了,既然阿十的灵魂还在沉睡的话,就表示还有一点机会吧,「就算他醒过来,也会一直记得被韩濯杀死的恐怖。」
夏禹说完之后叹了口气。
「我想他应该会醒过来,毕竟他原本就能通灵……」发现夏禹的目光并没有放在他身上,白轶有点担心地拍了拍他的肩,「夏禹,你心不在焉。」
「啊,不太习惯你正经的样子。」夏禹笑着说。
「韩濯对你而言还是很重要对吧?」他已经听过说夏禹是为了保护席恩才会被韩濯打穿身体,那时他还有点高兴,在夏禹心中,席恩已经比韩濯来得重要了。但看到现在的情形他不免又有一点担心。
「那是当然了。」夏禹笑着说,「不过,也该是说再见的时候了。」
「再见?」白轶有点讶异地看着他。
「不能当一辈子黏着哥哥的小男孩啊。」夏禹低下头想了一想,「也许,我这几年来等的只是和他说再见吧……」
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并不像以前一样愤怒了,再见到韩濯时也没有特别的生气。是有一种怀念的感觉没错,可是,原本想说的话就像是被风吹散了一样消失不见了,感觉忽然变得好淡好淡,淡到连他自己都以为自己从来就没有对韩濯有什么感情。
「你真的有点不一样了。」是席恩的缘故吧。白轶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他只是用下巴指了指管理室,「我在这里等,你进去告诉他吧。」
「嗯?」夏禹愣了一下。
「在带他走之前还有一点时间,你也许想和他说些话。」
「其实……」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但夏禹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说的也是。」
在夏禹和白轶说话的实候,席恩和韩濯两个人正坐在管理室的沙发上相离最远的两个位置,一句话也不说。
最后,是韩濯先开了口。
「你不想说什么吗?」
席恩瞪着他好一会儿,最后才不情不愿的开口,「……请你不要离开夏禹。」
「啊?」韩濯愣了一下,接着就笑了出来。
「你们两个聊什么事聊得这么开心?」夏禹一走进屋里就看见韩濯坐在沙发上,双眼盯着眼前的萤幕瞧。在那一瞬间,夏禹以为韩濯仍然在看费莉的记忆。
可是,在他眼前的萤幕是一片空白。
席恩就坐在离韩濯最远的位置,在夏禹进来的时候抬起头来看他,「判决出来了?」
「嗯。」夏禹点了点头。
席恩看了看夏禹,然后又看了看韩濯,心中可以说是五味杂陈。最后他站了起来,「我先出去好了。」
「谢谢。」夏禹在席恩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轻声地说。席恩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但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出去。等到席恩离开之后,夏禹走到原本席恩坐的位置上坐下,「我以为你还在看她的记忆。」
「我已经看得很够了。」韩濯笑了一笑,脸上不再是夏禹找到他时的愤怒和绝望,相反的,有一种平和宁静地感觉。不会将任何的情绪倾洩而出,只要在他身边就会感觉到安静。
那是原本的韩濯。
「白轶和他的手下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