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进忙出的家人看不见,就在这屋子的角落里,一个黑衣男子正靠在墙上,痴痴的看着襁褓里的婴儿。
他已经在这里看了两天了。
当夜色降临,人们都熟睡了,常慕慢慢的走近摇篮,用食指轻拂着小婴儿的脸庞、眉毛、鼻头、嘴唇。婴儿感到了外来的骚扰,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这样子像极了平时他生气时候的皱眉。
“呵呵……”常慕屏着眼泪笑出声来。可是他的心好痛,好无奈,只要一天找不到那丢失的魂魄,许点就一直轮回在这人世,永远都不会想起有个木耳时常会给他捣蛋,永远都不知道有一个木耳爱着他。
还有,呆傻的孩子如果被家人遗弃、遭别人欺负,那该怎么办?谁可以时时刻刻照顾他?保护他?
常慕知道自己始终都要回到冥界,答应在这里做鬼差,就等同签了一份永不结束的卖身契——除非到魂飞魄散的那一天。在这边守了两天之后,头脑也渐渐冷静下来。
他低下头,吻了吻小婴儿,柔声道:“小妈,我爱你,永远都爱你,我不会放弃,天大地大,万法精深,我一定可以让你变回原来的你。也许现在你变成这样,也是上天对我的考验,或者是你给我的考验,你要我证明,我是多么的爱你,对不对?可是你不要考验我太久,一千年,最多一千年好不好?”常慕解开襁褓,勾了勾小婴儿的小指头,笑得很开心。“说好了,不要超过一千年,不然木耳就太老了,牙齿掉光光,都没办法啃你的小屁屁了……”
看看窗外的月亮已过半空,常慕依依不舍的站起身来。“小妈,我要回去了,你知道的,阎王一向嫉妒长得比他帅的人,我再不回去就要被卸任,重新扔道六道轮回了,所以,我必须走。但是别担心,我会常常来看你,我不会让你寂寞的……”
常慕看了宝贝最后一眼,终于穿墙而出,离开了这户人家。
他沿着街巷往回走,却看见一个老熟人坐在巷口打瞌睡。
“判判?”常慕摇了摇他,他慌慌张张的醒过来。
“唔?木耳!你看完了?”
“嗯。我看那户人家还算不错,我也可以安心一点。想回冥界再好好找找,或者想想其他什么办法……”
“这几天你心情平静一点了吗?”
常慕很无奈的点点头,“算是吧。”措手不及的剧痛之后,还会有绵绵不绝的悲哀。
“那……我想对你说两件事。”
“好,不过等一下,”常慕穿墙进入一家酒铺,搬了两坛子酒出来,一屁股坐在判判身边,丢一坛给他,然后打开自己的那一坛,痛快的喝了一口。“好了,说吧!”
判判摸着圆圆的酒坛子,慢悠悠的和常慕聊起来。“第一件事是……许点的魂魄是我打散的,是我放暗箭,想治治那妖怪,没想到许点的魂魄正好在那时被打出体外,所以……所以我……唉……不管是做人做鬼还是做神仙,不能暗算他人,不然一定会遭报应……木耳,你要怎么怪我都可以……”
“这不是你的错,全都怪那妖孽。其实我今天想了很多,如果受伤在家的人是我,发现有贼的人也是我,我一定也会冲上去抓住他。”
“木耳……”判判非常感动,大大的眼睛又忽闪忽闪起来。
常慕觉得这判判没救了,看着他可爱的眼睛问:“还有第二件事呢?”
“还有……阎王让我找人做新一任的白无常。”
“噗——”常慕一口烈酒全喷在判判脸上,来不及说抱歉慌忙问道:“难道那老家伙判定我的小妈再也回不来了吗?”
“那也要我们让许点回来,才能推翻他的判定。虽然说轮转厅的地方很大,但是它有六个很大的轮转道……我总在想,会不会那一魄……”
“不会的……不会的……”常慕打断他的话,掉到轮转道里就几乎没有找到的希望了。
但是,如果那一魄没有被损毁的话,这真的是最大的可能。
两个人耷着脑袋静默了许久,常慕问:“可不可以给我多一点时间找找?我不想太快就有一个新的搭档,我也不想让别人住进无常殿。”
对于这个,判判也很无奈,掰着手指数了一下,“还有五天,五天之后,阎王自己会来宣怖。”
“不愧是阎王老子,够冷血,一点都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常慕冷嘲了一番,又仰头喝了几大口,想把自己灌醉。“那人选好了吗?”
“嗯。”
“谁?”
“苍伶。”
“没听说过。哪儿的?”
“就是你和许点一起带回来的那旧双色魂魄的白发男子,有印象吗?”
原来是那个男孩子!一想到他,就想起师傅。一想到师傅,就想起他奇奇怪怪的法术。“观音对他双色魂魄的事情怎么解释?”
“他没直说,只给了我几个字。洛之遥,霁雪,火云。”
“火云山!?”常慕一听到火云,刚才升起来的一点点酒意瞬间吓退,心中暗暗忖思:难道真的和师傅有关?师傅从来都是行事诡异,偏爱旁门左道,如果他对魂魄有研究,说不定会有什么办法帮我找到许点的魂魄……“判判,我要请假几天。”
“你还要去哪儿?”
“去找一个朋友。你放心,我不会一走了之的,在冥界做了鬼差,就好像签了永不会结束的卖身契一样,想逃都逃不走。我一定会在阎王册封白无常之前回来的。”
听他这么说,判判也就放心了,挥了挥手叮嘱道:“早点回来。”
“我知道了,”常慕搁下酒坛子拔腿跑进了夜幕中。
判判笑了笑,掏出钱袋子钻进酒铺想把酒钱付了,却发现常慕早已经把钱放在了柜台上。果真是个好孩子。
再有,“火云山”道三个字掉进了判判的心眼儿里。
常慕马不停蹄地赶到火云山,满心期待师傅狐右会有办法救自己的爱人。他终于在天亮的时候赶到了山顶,但一看到那里的景象,心又凉了。
山顶只剩一间陈旧的破屋子。屋前的葡萄架、小花园早就荡然无存。窗户歪歪斜斜的挂在墙上,木门轻轻一碰就整个儿倒了下去,激起屋子里面陈年的积灰,惊得蜘蛛娱蚣满地逃窜……
“师傅……”
很明显,这儿很久很久没有人住了,可是为什么师傅的衣物全都在?为什么书看到一半就摊在桌上?为什么旁边的茶杯还打开着茶盖?他是离去匆匆还是遭逢厄运?
当初说不再相见,以为是一个玩笑,原来真的无法再相见了。
失落的常慕退出空荡荡的屋子,早晨满心的希望渐渐抽空,又只剩下空虚和难过。从日出拂晓到斜阳西照,在半梦半醒中,他坐了一整天。
天马上就要黑了,该回去的时候,必须回去;该面对的东西,还是要去面对。只是常慕好不甘心,临走前站在火云山上,站在夕阳之中,朝着对面的青山声声呼唤:“师傅——你在哪里?木耳有事求你!师傅——听见的话,一定要来找我!”
回声反反覆覆回荡在山间,一直传到云霄之上……
突然“喀嗒”一声,常慕灵敏的回过头去,只见一抹红色迅速窜入林子中。
红色的?师傅!?
常慕拔腿就追上去,一边追一边喊,“师傅,我是木耳啊!师傅!”
可是这“师傅”有点儿奇怪,一个劲的往山下逃,而且个子大小似乎有点不对尺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