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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间,摇曳的手电筒灯光照到了垃圾桶边一户人家放在屋外的煤球灰堆上的一团纸。那个纸团看上去太干净,因而突兀。我跑上几步,拾起纸团,在手电筒的灯光下展开拼拢来一看,上面是打印的字体,一排排写着整齐的数字。开始我没明白,看完最后一行以后,我心里开始发冷。这里列出的,是每月经医务科批准,麻醉科向设备科申请购买的各种器材的数目和每个月手术消耗的数目。任何不懂医理的人都会发现实际的手术消耗数目远远大于购买数。所有应该一次性使用的气管插管、面罩、导管、接头和穿刺针都在反复使用。少则使用1、2次,多的可能10次都不止。每月这些消耗品产生的利润超过20万元。每年将近300万。

  清单的末尾写着:“我保证以上所列举的医疗器材申请购买数量和实际消耗数量都是事实。广慈医院麻醉科 主治医师 葛洛毅”。最后的署名下面还有手写的签名。

  这就是他说要私下告诉我的东西?因为良心的谴责,他打算告密?所以,有人杀了他?这是谁干的?

  一连串念头在我心中飞速闪过。在我弄明白我自己在干什么以前,我已经把破碎的清单撕成更小的纸片,团成一团,跑到防汛墙边,甩手丢进河里。我装做向河里吐痰,四顾之下,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没有人注意到我。或者说,我觉得没有人注意到我。我艰难地吞下一口口水润润嗓子,朝胡大一的方向大声喊道:“嗨!这里!我有重要发现!我找到了他的包!”



  第五章 被遮掩的与被欺骗的

  “喂!别愣着。”胡大一满嘴塞着从安徽人的摊头上买来的鸡蛋卷饼,挥舞着手里装豆浆的一次性杯子指着我说,“给我说说你那些老同学的事情。”

  “没什么可说的。”我坐在他对面,看着病理室桌子上的电脑。虽然我工作很多年了,早已习惯某些一般人不可想象的东西。但是还是很佩服象胡大一那样,能够边愉快地观看解剖过程,边香甜地吃着早饭的人。胡大一正隔着玻璃观看解剖室里的工作,手边是部下写的初步报告。他把报告推向我:“喏,上面写的和你有关的部分,你有什么要修改的吗?特别是你接到电话的时间。”

  “不会有错。”我说,“我一直在看时间。”

  “他真的没有透露到底是谁在他家里?”

  我无力地点点头。



  “你有没有直觉,那可能是谁?”

  我再次摇头,这个动作昨晚到现在我做过不知道多少遍了,现在做起来很疲惫。我不想看解剖,我不想看胡大一猎犬一样的脸,我也不想看面前的报告。我只是愣愣地盯着电脑,把玩着手里的笔。洛毅告诉我有事要单独对我说的时候,马南嘉和泰雅都在场,而且他说话的声音足够他们听见。也就是说,他们都知道昨天夜里洛毅可能会泄露什么他应该永远闭嘴的东西。可是,到底是谁呢?笔转一圈,停下来。笔头朝门,是马南嘉干的。笔头朝对面的胡大一,是季泰雅干的。可是这该死的笔为什么朝门和朝胡大一的次数一样多?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凶手带了那么长的绳子来勒人?”胡大一追问道,“看上去累赘得很。”

  “也许他做了一个套索去套人。也许他没有剪刀。”笔头朝向胡大一。

  “断端是锐利的工具切割开来的。而且绳子的来源也很清楚。我请广慈医院保卫科的人看过。他说去年医院内部墙壁粉刷,买了一批不同粗细的尼龙绳供各个科室的工作人员打包整理用。这就是其中的一种。医院里所有的职工要拿到这种绳子都很方便。”

  “外面人要买到也很方便。”笔头朝向门。

  “你不愿意承认吗?这绝对不是普通的抢劫案,死者皮夹里的现金和信用卡都没有动过。如果单纯要抢劫也完全没有必要把死者带到那里去。”

  “哦。”笔头朝向门。

  “不过我没想明白,”胡大一咬了一大口鸡蛋饼,“那为什么丢掉包?一般劫匪抢了包,边跑边翻,找到皮夹后就把包随手丢进垃圾桶,然后继续跑。既然没有劫财,为什么要跑?为什么要丢包?”

  “恩。”笔头朝向胡大一。

  “你有什么看法?”

  “没什么看法。”笔头朝向门。

  胡大一笑道:“你怎么这么抵触啊。没有人说人是你杀的。9点05分葛洛毅的邻居从超市下中班回家,正好看到他匆匆出门。10点以前他就应该已经死了。如果你接了电话就骑车冲出家门到事先约好的碰面地点杀了他,再骑自行车冲回家,一边洗澡洗衣服一边给他妈妈打电话,恩,洗干净所有痕迹再出门回到现场,从理论上来说也不是不可能……”

  “唔。”笔头朝向胡大一。

  “可是你现在穿的所有衣服和昨天白天穿的完全一样。而且你的自行车也没有现场附近的泥迹。你脸上、手上也没有任何伤痕。最主要的是,你们弄堂的门卫肯定地说晚上9点到11点之间没有看到你出门。”

  “那么你还是怀疑过我,否则不会去调查。”笔头朝向门。

  “呵呵呵,广慈医院里93届的毕业生远不止葛洛毅、季泰雅两个。至少有3个人指认你和葛洛毅、季泰雅以及马南嘉是同寝室的同学,关系非常密切。恰好又碰上王守成医疗事故,把葛洛毅、季泰雅和马南嘉拴在一起。不怀疑你的话,未免太大意。”

  “哦。”笔头朝向门。

  “等一会儿要开吹风会,把已经有的线索整理一下。我已经派人传唤马南嘉和季泰雅。想不想提前听听?”

  “随便。”笔头朝向胡大一。

  “马南嘉声称自己在家读书、陪女儿,整夜没有出门。虽然没有证人证明,但是也没有人能证明他出去过。季泰雅也称自己在家看电视,很早就睡觉,没有出门。而且他的邻居兼同事--药房的王根娣家昨夜9点左右保险丝断了,到季泰雅家敲门借工具,却没有人应门。”

  “哦。”笔头朝向胡大一。

  “王守成事故发生以后,医务科找马南嘉和葛洛毅谈话多次。主要的谈话人是季泰雅。”

  “恩。”笔头朝向胡大一。

  “曾经有传闻说由医务科出面,在胸外科和麻醉科之间进行了调解,想把这起事故的主要责任转给麻醉科,目的是保全胸外科马南嘉医生的前途。据麻醉科的医师说在这起事故中,医务科自始至终偏向于袒护胸外科。”

  “是吗?”笔头再次朝向胡大一。

  “如果这是真的,为什么医务科敢于这么做?麻醉科有什么把柄抓在医务科手里?医务科和胸外科不知私下里达成了什么协议?”

  “哦。”笔头还是朝向胡大一。

  “再告诉你一件很伤脑筋的事情。马南嘉和季泰雅两个人都干干净净,没有什么什么带血的脏衣服。季泰雅身上一点伤痕也没有。但是马南嘉的脖子上有抓伤,手指也有咬伤。不过咬痕很轻,金医生只是说可能是咬伤,当然,那样的伤痕没法鉴定牙印。不过葛洛毅的整个脑袋都砸烂了,下巴从脑袋上脱下来,就算有马南嘉的手上有牙印,也没有可供比对的牙列。”

  这时,值班法医递进初步报告。胡大一念道:“死亡原因:颅脑严重机械性损伤;窒息不能除外。好,朱夜,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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