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习惯的人不是你吗?”威尔的声音在轻轻的抗义着。
我的心脏已经收缩得连血都无法流动,他让我好难受,好难受,这个人的存在就是我的痛苦,我不要再痛苦,我不要再难受!我的手摸上了他温热的脖子,好细,只用一只手就可以扭断了吧,如果,扭断了这脖子,我是不是就可以不再痛苦?
……手,在用力,我全身的血液再次开始流动,断暂缺氧的脑袋已经糊乱不堪……
什么?你在说什么?我听不到你的声音了,你的声音呢?在哪?在哪?你在哪?快告诉我你在哪,就算是呼吸声也好呀。
我第一次拥住了一个男人,在我怀中,他只有微弱的呼吸声,身体还是暖的,没有反应,只是温顺地躺在我怀中,被我所保护着。
眼眶好热,好热……
爱情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它也许就是最初相见时的那一次怦然心动,或者,就是那一缕总是若即若离的淡淡体香,又或是,那温顺柔和的眼神与你正面相对的那一瞬间。而我,发现到这就是爱情的时候,他已经被伤得太深、太深……
父皇死去的那一年,我刚满十六岁。那一年,整个国家都慌慌张张的。父皇的突然卒死让所有人措手不及,正在南方平叛的铁托维亚匆匆忙忙赶回来,在他手忙脚乱地准备自己的登基大典时,内战开始了。
首先反对铁托维亚的是拥护跟他一母所生的三皇子的波启浦夕家族——废皇后陀斯曼德的娘家,他们宁愿拥立木头人似的傀儡,也不愿意一个太过聪明的皇帝得势后对他们砍草除根。
跟波启浦夕家族差不多同一时间揭竿而起的是领地内拥有全国最大金矿的蓝纹章家族,他们的后台是一直与铁托对立较劲的二皇子。
一切似乎都跟十六岁的我毫无关系。父皇死后,我得到一块封地,不大,但还算安宁。每天,我治理着仅属于我一个人的小小王国,用刻着狮子纹章的大印签发每一份文件,与做作的僧侣们交往,用强悍的手段训练手下强壮的士兵,生气时我仍会向每一个身边的人扔东西,但再没扔过花瓶,然后,在每一个空闲下来的时间,我会到永远开着一扇窗子的屋子里,去看为他种下的百合花。
父皇死后,我将威尔带到了我的小王国。威尔的左眼已经完全失明,右眼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没有人带领,他根本无法走出房门。
我说不出我对他的感情是什么,我只知道,现在的我不想失去他,而且努力地想找回一些很久以前已经失去了的东西。
我们之间的相处是一种外人无法想像的平淡,他不是我的男宠,我也不是他的恩客。我拉着他的手,带他到花园中散步,动作也许并不温柔,眼睛看不见的他常常会跌倒;我用粗劣的手法为他绑辫子,但那发型连我自己看着都想叹气;我为他种植了一园子白色百合花,每天早晨,在他还没睡醒时将开得最灿烂的一朵放在他的枕头边;我最常做的事情是躺在他身边听他唱歌,虽然曲子永远只有一首。
永远?我刚才提到永远了吗?呵,永远,永远到底有多远?那段短暂的和他一起生活的温宁的时间大概就是我们的永远了吧。
在我十七岁那年的春天,内战形势急直下,二皇子战死,蓝纹章家族与波启浦夕家族联合起来对抗铁托维亚,五万军队直逼皇宫,这时,在内战中一直作壁上观的符滕堡家终于下定了决心,拥立铁托维亚。
那一天,刚刚结束服丧期回来的母亲突然神经兮兮地望着我好一会儿,她从黑纱里伸出戴着宝石戒指的手摸着我的头,以从来没有过的慈祥说:“孩子,你该结婚了。”
后来,母亲好像还说了很多话,但当时我一句也没听进去,我只注意到了母亲左手无名指上的一只小戒指,那种突然出现的想法倾注了我所有的心思,我开始估度着尺寸与样式,到底是镶钻石好呢,还是他最喜欢的珍珠?
那也许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想过要跟一个人在同一根手指上戴同样的戒指,虽然事后,我惊诧过自己的一时冲动,但,从无后悔过,那是当时直至现在我脑海中最真实的想法——我,想和他过一辈子。
十八岁那年的春天,是我和他之间永远的终结。
为了得到军队,我答应和慕吉斯坦公国联姻。当我在未婚妻左手中指套上一只硕大的钻戒时,我看到了躲在柱子后一抹一闪而过的白影。
打那之后,我再没有去看过他。军队、战争、政治还有女人一下子全都向我冲了过来,每天累得倒头就睡,闭上眼前,总是想着,明天,明天一定要去看看他……然后,在明天的夜里,又在想着再一个明天……
某天夜里,服侍他的女仆战战恪恪地告诉我,他失踪了。走进他那间小小简单的房间,在冰凉的床铺上,只放着一朵枯萎的百合花。
再见面的时候,我毫不怀疑他已经成了铁托维亚的男宠,符滕堡的“礼物”永远都是最吸引人的不是吗?我的军队在不断扩大,战力之强连铁托维亚都无法再忽视。有了我的加入,铁托维亚已经差不多是皇帝了,联合军的溃败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那双碧绿的大眼睛已经完全失去焦距,铁托满足地拥着他坐在主位,毫不避忌地与他亲热。那是一种示威,也是一种试探,我的长兄在向我宣示主权。
是不是只要我暴跳如雷,从他怀中抢走那受尽羞辱的男人,他就可以一声令下将我砍首?是不是只要我表现得无动于衷,他就可以放心我对属于他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国家——都毫无野心?我的大哥变笨了,他难道还没发现我是一个最好的演员?他当然没有发现,有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在想些什么,理智与情感,我一直以为我可以完全抛弃情感,但那些在极乐之后毫无预警地出现的空虚,还有连我自己都不明白的可以持续整整一天的伤感却已经成为我永远摆脱不了恶病。
继承战争第二年,波启浦夕家族覆灭,只有蓝纹章家族和一些零星力量还在作着垂死抵抗,我与铁托维亚之间的较劲正在升级,随着战争的拖长,急于登基的铁托维亚越来越不耐烦,脾气变得相当怪异,动不动就滥杀无辜,他手下的人几乎没有没被他责打过的。于是,一些优秀的谋臣良将悄悄地投靠到了我身边。其中一个名叫艾鲁罗斯,据说是名剑术高手,还曾被教皇授封“剑圣”的称号。他第一次求见我时,只问了我一句:
“为什么不救他。”
救?不是时候!虽然我知道呆在铁托身边的他是最危险的一个,但是,不是时候,不是时候呀。军队还没稳定,教团的答复还没下来,还有很多墙头草在等着捡两虎相争之下的便宜,不是时候,不是时候……只要再一个月,不,两个星期……老天,只要再十天都好,再十天,再十天我就可以救他出来了呀。
只要,再等十天,再等我十天就好了呀……
十天,就好……
曾经想过和他在一起直到永远。
曾经想过在他左手无名指上套上一个小小的指环,绑住他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