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一小滴“地狱使者”倒入酒杯里,无忧端起皇帝专用的黄金酒杯转过身,却发现雷因的一双灰色利眸又将他牢牢攫住。好像是自从他开始将毒药加入到皇帝的酒中后,皇帝就一直在这样看着他。
“陛下!”
迎着皇帝的注视,无忧心虚的低下了头。他总有种感觉,自己的罪行已被识破,一向善于洞悉他心的雷因格林二世是不是已穿透他的保护膜,将他整个人看个通通透透了呢?
“看着我。”
见无忧迟迟不肯抬头,雷因不奈烦的用手指托起那颗小脑袋。
“你总是不肯看我,为什么?我长得很难看?”
“不,陛下……”
雷因打断了无忧的话,将他抱上床趴在自己身上。
“请陛下保重龙体。”
“够了,我不要听!你总是不肯叫我的名字,难道你非要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不可吗?我还以为,你已认清了自己的位置,不再反抗了,原来我错了。”
“臣不敢渝越君臣之礼。”
“哼,你以为我会在乎那种东西,叫我的名字,无忧,叫我的名字。”
雷因格林如一个渴望赞赏的孩子似的哀求着,在无忧面前,他是无防备的,面对最心爱之人狂傲的狮子充分的展现出即使在母亲面前也不曾出现过的赤子之姿,为了一个称呼,毫不在意的脱去帝王的尊严。
“陛下,臣不……”
“叫朕的名字,这是命令!”皇帝发怒了。
“雷因。”
无忧战抖着将头埋进皇帝胸怀里,他知道自己的脸现在一定热得炙人。天呀,这是第一次不是在交欢中被激情虏获而叫出皇帝的名字,这两个在其它人口是禁忌的字,眼前这个至高无上的男人付予了自己使用它的充分权利。
雷因微笑着抚着无忧的银发,他不喜欢每次都用强逼的手段,但这个倔强人儿的心是铁做的,整整一年了,自己以无比的耐心与深情,以一个皇帝的最低姿态去祷求他的一个盼顾。
他的魂依旧在飘荡,不在他身上,不在这个屈灵宫里,可能也不在这个世上,为了捉到那朵几近透明的魂,他花了一个男人最大的心力。
“我只要你心里有我,有我雷因格林,其它的我不会要求。”
仿佛作了一个很大的决心似的,雷因接过无忧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残余的酒顺着唇角流下,就像一道血的小溪,不祥而妖异。
“雷因陛下。”
无忧握紧了拳头,伏在皇帝身上,听着他不如以往强劲的心跳,无忧有点动摇,这个男人,在他面前总是这么脆弱,他执着于自己的心,那是自己无法给他的,为此,他愿意付出生命为代价吗?
无忧咬紧了下唇,是自己亲手将毒药倒进他的酒杯中的,一个星期后,这个给他强烈温暖的男人将会发狂,死去。这是自己希望看到的结果吗?他真的希望雷因在自己面前死去?
“苏台候爵已在首都外一小撮一小撮的集结军队,等我一死,他就会冲进来,将苏台家那个六岁的笨小孩捧上皇位,宣布自己为摄政王。”
无忧一惊,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话,僧侣不可以干御朝政,所以他从不过问朝廷上的事,雷因也从不将这些话带进俩人相处的时光。
“他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吧,还有朝中的那些大臣们,由着他做这么多的事,以为我不知道他们居心何在?真是太蠢了。”
皇帝轻蔑的笑了一声,转而搂紧了在他怀里轻轻颤动的无忧。
“无忧,你可以不爱我,但不要做傻事。”
强烈的心跳让无忧不得不从皇帝怀里坐起来,天呀,为什么皇帝要说这样的话?
“这个皇宫已有太多愚蠢的怨魂,我不希望你会成为其中一个,不值得的。”
“陛下。”
“从明天开始你不用来服侍朕了,安分的呆在你该呆的地方,直到朕召见你为止。朕累了,你下去吧。”
无忧恭身,僵硬地行了一个礼,走出御寝宫。
一走到无人的回廊上,他的惊惶马上冲破了纤薄的自制,心脏狂跳得仿佛要穿透胸膛而出。那一瞬间,无忧几乎要以为皇帝已知道一切了,会吗?可能吗?
雷因格林毕竟是雷因格林,他十八岁就以智慧取得天下,这种小小的诡计他不可能看不穿的。
如果他知道,为什么又要绝口不提呢?他是个不乖的宠物,以狮子皇的性子,对付他根本用不了一句话,可他一直容忍着自己,只是因为他想从自己身上得到的东西还没得手吗?
无忧从袖子里摸出那个青玉瓶子,手忙脚乱的将瓶子里的毒汁通通倒进燃烧着的火盘里,然后将最后的罪证丢进回廊另一面的人工湖。
他是不是做了一件蠢事呢?自己的做法的确愚蠢,可除了这个办法外,他还能如何,他想摆脱现在的自己呀,心好痛,无数的为什么已将心折磨得体无完肤。
他可以自杀吗?恐怕自己一死,自己的家人朋友都不免同样命运;而现在他所有的祈盼是苏台候爵的仁慈,自己已不期望能活着走出这个皇宫了,他还是无法避免的走上了威尔拉的旧路。
第十三章
刚进入初月,东部地区的天气说变就变,去年的冰都还未完全融化,新一年的雨季马上就来临了,连续三天的大雨洗刷了古老的新芳都大街小巷积聚的污垢,冲去了欢庆寒月来临时的酒气与脂粉的俗艳,换上的是水的清新香味。
还是在下着雨,街上行人稀少,偶尔一辆横冲直撞的朴素马车驶过溅起的积水沾污了路边的撑着大伞做雨具生意的小贩身上,被溅了一身湿的穿著背心的大个子男人用没什么品味的脏话破口大骂。
马车停在一条偏僻小巷里,从马车上走下来的披着黑色斗蓬的人敲开了其中一家不起眼的小诊所的狭窄木门。
一进到温暖的室内,阿尔斯基立即就丢下沉重的带帽斗蓬,整个人都扑到这间屋子的主人——林肯南恩谢普罗西恩身上,直把人家推到躺椅上坐倒才罢休。
“啊!我讨厌下雨,我都找到身上长苔了。好无聊,要是被我压在身下的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就好了,再来一杯香浓的多卡酒,身边就是我的宝贝大狗。”
阿尔斯基死死的抱住林肯脖子,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人家身上。
“抱歉在下既不是大美女也不是乖巧的忠犬,只是个满身汗味的臭男人,委屈大公阁下在在下怀里呆一会儿吧,”
林肯医生笑呵呵地抱住希尔达大公的细腰,“皇宫里发生这么好玩的事你还长苔,说明你没用功。”
“才不是,”阿尔斯基用力的打在林肯肩上,“为了雷因我都快跑断腿了,那个臭家伙真会使唤人,也不怕我过劳死。”
“事情办完了?”
“离成功只差一线,就等着某人奈不住性子。苏台虽然挺聪明,可惜对快要到手的东西没什么奈性。倒是有一件事我挺在意的,可是雷因死都不肯告诉我。”
“什么事?”
“给他下毒的人,苏台在宫里的奸细,这个人一定是雷因身边的人,不然不可能逃过试食官的眼晴把毒下在皇帝的酒杯里,我担心这个人的存在会再次威胁到皇帝。雷因格林明明知道却对我保密,真不够意思!”
林肯眼里闪过精光,他放开阿尔斯基,捡起进门时被大公随手丢到地上的雨衣斗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