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终于醒了。」雁翎急忙说。「你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妳一直这么坐着吗?」彭峻猛问她,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雁翎觉得圈在自己腰上的胳膊更紧了,于是回避着他的目光僵硬地说:「你这样勒着我,叫我怎么睡?」
彭峻猛看着她,见她一味躲避他的目光,便不再说话,松开双臂坐了起来。
雁翎赶紧溜下炕,披上夹袄出门去抱了一堆柴禾进来。
在她开门时,一股寒风随着晨光直往屋内钻。
她关好门,蹲在炕头将炕炉烧着,又匆匆忙忙地跑出去,很快就回来了,将一个东西放在炕上,满脸通红地对彭峻猛说:「给你,外头冷,你就用这个吧。」
说完又跑了。
彭峻猛低头一看,原来是个红铜夜壶。看起来这东西有些年头了,但擦拭得很亮。他忍不住笑了,心想:用这玩意儿的话,还叫什么「猛将军」?
他将夜壶放到炕下,缓缓下炕。
他的心情实在是太好了。他没有想到自己十来年求医无门,解脱无路的「病」居然在这个山谷里的女孩身上寻到解药!
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当他将头靠在她的腿上,当他双臂紧紧抱住她时,躁乱的心竟能那么平静?
昨夜他睡了十二年来的第一场好觉,而且一夜无梦!
周雁翎,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是妳让我的梦魇消失的吗?
他欣喜地想,决定今天不离开了,他要进一步确定这个重大发现。
在院子里清洗牛骨的雁翎并不知道屋内男人此刻的心情激荡,更不知道自己带给了他多么大的震撼。
她只是在想要赶快替他缝补他身上穿的那件破衣,也该赶着给他做件棉衣,这样他才能够熬过寒冷的冬天。
至于要不要赶走他……她仍然很犹豫,要她将一个受伤的人赶走,她真的做不来。
她知道山坡那头的屯子太小,能收留他的人只有铁大叔。可是如今铁大叔带着村里的男女们打猎去了,只剩下两个老人带着一群孩子……
就在她思考时,看到他穿着那身破衣裳单脚站在台阶上。她赶紧擦擦手跑过来想扶他一把,但被拒绝了。
「不用,我还没那么不济。」
他说着单脚跳下台阶,来到院门口那堆还没有整理的柴禾堆前,从中挑了一根较粗直并带分杈的树枝,跳回台阶前坐下,伸手向雁翎。「刀。」
雁翎将那把她割草用的刀递给他,心想:这个男人真的很惜字如金。
见猛子专心地削着树枝,雁翎于是将洗好的牛骨放进锅里熬煮,准备做饭。
在她开始和面时,看到猛子已经将个不起眼的树枝做成了一根实用的拐杖,分杈处刚好撑在他腋下,支撑起他身体的部分重量。
看着他拄着拐杖步出院门,雁翎觉得他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男人。神态上看起来并不像流浪汉,可是他又没有家,衣服也破烂,而且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从天而降落在她的车上?
就在她苦苦寻思时,走出院子的彭峻猛碰上了一个不速之客──他那个鬼灵精的小弟彭峻龙。
「大哥……」一看到失踪一夜的大哥,彭峻龙高兴极了,急忙跑了过来。
「嘘──」彭峻猛急忙示意他噤声,并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小院。
机灵的彭峻龙当即悄悄靠近他,背起他就往山坡下的河边走去。
「大哥,总算找到你了!你伤得重不重?」
等确定没人能听见他们的说话声时,彭峻龙看着大哥头上、腿上的白布焦急地问。
「不碍事。」彭峻猛将自己昨天落入石洞,摔下山崖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
最后看着小弟沾满露水与灰尘的衣裤,歉疚地问:「你们找了我一宿吧?」
「是啊,昨天发现你不在那儿时,可把人急坏了。我们找遍了九连洞,直到天黑也没有任何消息,我让他们先回去,自己独自来龙峰山,没想到河谷中竟藏了个小村子,可是只有几个老人和孩子,问不出什么,我就沿着河水来到了这里。」
「哦,原来这就是龙峰山哪。」正在用河水洗脸的彭峻猛惊讶地抬起湿淋淋的脸,看看四周,难怪这儿人烟稀少,这里本来就是一片原始森林。
彭峻龙掏出手帕递给大哥。
彭峻猛擦着脸说:「你赶快回去吧,不要告诉别人我在哪,就说我有事外出,过几天就回去。反正这里也没几个人知道我的底细。」
「什么?你不跟我回去吗?」彭峻龙一惊。「你的伤得赶快找大夫看……」
「不急,这里有大夫。」彭峻猛意味深长地向山坡顶看了看,他现在真的不想离开,他要确定雁翎是不是他的「救星」。「这里有个宝,我可不想空手而归!」
「宝?什么宝?」看到大哥目光炯炯的样子,彭峻龙糊涂了,大哥从来不是个爱财的人,怎么一夜之间变了?可看到大哥脸上少见的光彩,他只得说:「那就将宝一并带走吧。」
「是要带走,可是没那么容易,得花点时间……」彭峻猛沉思地说:「不过我会带走她,你回去吧,过几天我自然会回去。」
「还是我来接你吧。」彭峻龙不放心地看着大哥动作迟缓地撑着那根树干想站起来,赶紧趋前扶着他一同站起来。
「不用,别惊动人。」他叮嘱道。
「我明白。」彭峻龙看看大哥身上的破衣服,立即动手脱身上的皮革铠甲。「天气这么冷,大哥先穿我的吧。」
彭峻猛一把按下他的手。「不行,穿上这个,我还能待在这儿吗?好啦,你快回去,就当作大哥在这儿休息几天吧。」
雁翎做好了饭,正纳闷猛子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时,他蹒跚地进了院子。
「你到河边去了?」看到他衣襟处湿湿的,雁翎惊讶地问。她家院门外的山坡下就是河边,只是他如何能走过那长长的坡呢?
「没错。」彭峻猛简洁地回答着。上了炕,端过雁翎替他盛好放在炕桌上的面条吃了起来。
令他惊讶的是,这不过是普通的面条,经过雁翎的烹调后却具有他没有品尝过的美味。
「这是什么?」他指着碗里与面条混在一起的菜叶问。
「莴苣菜。」雁翎说,看到他迷惑的样子,进一步解释道:「是一种野菜,跟席箕草长在一起。」
彭峻猛点点头没再说话,继续大口地吃喝着。
饭后,雁翎将炕烧热,坐上炕后要他把衣服脱下来。
「为什么要脱衣服?」彭峻猛错愕而不满地问她。
「我帮你补一补,总比现在这样东一个洞,西一条缝好吧?」雁翎解释道。「我家没男人衣服,而且就算是去屯里,一下子也找不到合适的衣服让你换。」
峻猛低头细看身上的衣服,这才发现衣服竟如此破烂。难怪峻龙要给他衣服。于是他不再争辩,三两下就脱下了衣服。
看到他身上只剩下一件贴身中衣和薄裤,雁翎面红耳赤地催促他:「快躺进被子里,天冷呢。」
「妳过来。」彭峻猛手里攥着脱下的衣服看着她。
「你扔过来就行了嘛。」雁翎以为他要她过去取衣服。
可是他不将衣服扔给她,只是坚持道:「我要看着妳缝补。」
「欸,你这人毛病真多。」雁翎没办法,只好将炕桌挪开,坐到他身边。
峻猛这才将衣服递给她,同时像昨晚一样搂住了她的腰,枕着她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