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声音?”湘云竖直耳朵细听,努力分辨着声音来源。
“食人族。”
湘云的脚步顿了一下,但她仍强作镇定,笑着对子城摇摇手指,“你又在捉弄我了。”
子城只是耸耸肩,没承认也没否认,她只好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跟着他继续往林子深处走。
林子的尽头隐约可见点点火光,那里应该就是子城所说的夜市,但随着距离的缩短,湘云的脚步也跟着变沉重。她不想变成食人族的消夜!
“子城,你确定真的要过去?”
“不要想太多,很多事其实都只是自己吓自己。”他安抚道。
话虽如此,可是她还是怕啊!湘云抓紧他的手臂,不断告诉自己要勇敢,但当她瞥见一个上身赤裸、脸上涂满油彩,鼻子还穿了一根骨头的黑肤男子,她仍是无法克制地尖叫出声。
子城迅速捂住她的小嘴,但高亢的尖叫声早已引来众人的注目,离她最近的黑肤男子更是一脸惊骇的瞪视着她。
“抱歉,索沙。我的娃娃胆子很小。”子城代湘云向受到惊吓的黑肤男子致歉。
“不过她的肺活量很惊人。”索沙的英文有浓重的英国腔,若没见到人,定会以为说话的人是某位英国绅士。
子城笑着点点头。湘云尖叫时的肺活量原本就不差,学会游泳后更是有长足的进步,难怪索沙会被吓到。
“爱因斯坦说你带了一个女孩子过来,就是她?”索沙偏着头打量子城怀中的湘云半晌,最后摇着头说:“看起来很容易碎。城,搪瓷娃娃不太适合你吧!”
湘云最痛恨有人说她是易碎的搪瓷娃娃。她微愠地拉下子城捂住她嘴的手,对索沙朗声道:“我不是搪瓷娃娃,我也不会碎!”
“看不出来脾气倒挺大的。”索沙将脸凑她面前,“小娃娃,你不怕我吗?我是食人族哟!”
“不……不怕。”湘云的声音抖得厉害,偏又逞强地昂起下巴直视索沙。
“你的娃娃很逗。”索沙忍俊不住,拍拍子城的肩要他解释。
“索沙是食人族酋长的儿子,我们是大学同学。”子城笑着说。
“不用担心,我是素食主义者。”他指指穿过鼻子的骨头,“这个只是装饰品。”
湘云气呼呼地别过脸,不理会他们两个大男人,免得又被他们捉弄。
“城,弦月节快到了,记得带你的娃娃过来玩啊!上次你没参加,变得好冷清。”
“我和娃娃会准时到。”说完,子城伸手要牵湘云,却被她甩开,显然她的气还没消。
子城无奈地朝索沙耸了耸肩,“我和她去逛逛,回头见。”
淞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对索沙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
索沙受宠若惊地咧嘴而笑,伸出手与她交握,“很高兴认识你。弦月节那天一定要来逛逛喔!”
“好。拜拜。”湘云朝他挥挥手,转身勾住子城的手。
子城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但湘云却对他皱皱鼻子道:
“不要高兴得太早,我气还没消,我有话要问你。你早就知道这里不是荒岛,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没问。”子城一脸无辜地瞅着她。
“可是你可以纠正我啊!”
“就某种程度而言,这里也可以算是荒岛没错。自由岛的居民平时各有各的生活方式与习惯,只有遇到两个月一次的夜市或一年一次的弦月节才会聚在一起,所以你说这是荒岛也没错。”
“那……”湘云看着他无辜的表情还想再说些什么,但那股气硬是提不上来,只好放弃,转移话题的问:“你和索沙是什么大学毕业的?”
“牛津。”
湘云陡地停下脚步,不信地瞅着他,“你确定你说的‘牛津大学’和我心里想的一样?”
“应该一样。我还没听过英国有其他地方也叫牛津。”
她发现她真的不了解他,一点也不。一时间她忽然觉得有点难过,真的就这样爱上这个男人了吗?她对他甚至连最基本的认识都没有,为什么会就这样爱上他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湘云收回勾住他的手,退离他,一步。“我觉得你好陌生,我所认识的俞子城究竟占有你全部的几分之几?会不会当我再也舍不下你的时候,才发现你早就娶了别的女人,而我只不过是你寂寞旅途中的一道点心?”
子城伸手想轻触她的脸颊却被她避开,他挤出一抹苦笑,收回手。
沉默半晌,他才开口道:“我只是个懦夫,一个逃避责任的懦夫。忘了我已逃了多久,六年、七年,或许更久吧。”
她又看见一丝茫然自他眼中一闪而过,心为他的眼神揪了一下,但她仍然保持沉默。
“听过俞氏企业吗?”
“嗯。”湘云点了点头。虽然她对商业界的事不甚了解,但多少也知道俞氏企业是国内排名前十大的大企业,它旗下的航空公司与船运公司几乎涵盖国内五分之二的市场。
“我父亲就是俞氏企业的总裁俞锦源。他原本希望我取得博士学位后接他的位子,可是我逃了,自私地抛下一切责任与义务,只为了找寻属于我的自由。我当过船员,也当过飞行员,从—个港口漂流到另一个港口,从这个国度飞到另一个国度,我习惯也热爱这样的生活,不需要背负太多的包袱与责任。
“五年前,我跟的渔船在海上遇到暴风雨,漂流到自由岛的岸边,暴风雨过后,船走了,我却决定留在岛上。在岛上住了半年,我搭上另一艘误入自由岛的渔船回到台湾,但我仍然没有负起我的责任,我只是回家让家人知道我还活着,而后继续流浪。我每年都会回自由岛住一两个月,那座小木屋就是我盖的。”子城的手轻爬过狂野不羁的长发,苦涩地挤出一抹笑,“这就是我,一个不肯承担责任的懦夫。”
湘云望着他,用力眨了眨眼,却怎么也不能将他看得真切。
他就站在那儿,一样的穿着、一样的面容,但她却觉得他变得陌生了,任凭她如何努力,也无法将她熟悉的子城套上大企业继承人的头衔,他在她眼前仿佛分裂成两个身影,而两者就像油与水一样,完全无法合而为一。
或许不该问的,或许该让一切维持在最初的单纯,他依旧只是那个爱捉弄她的男人。他的新身分让她觉得好沉重。
“你……你打算回去接你父亲的位于吗?”她略显迟疑的问。
“娃娃,你想回去了吗?”他不答反问。
他的问题让她明白他还是会回去负起他的责任,只是早与晚罢了,而回去的日期由她决定。她的心在顷刻间一分为二,彼此交战挣扎。她想念爹地、妈咪,也知道他们现在一定为了她失踪的事急白了头,但她不想看见热爱自由的子城在沉重的责任下室息,也不愿自己又变回那个什么都不会的搪瓷娃娃。
湘云怔怔地看着他,抿了抿唇。就让他们都再自私一段时间吧,她想再多尝尝自由的滋味!
她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摇头道:“不,我还不想回去。”
“这里的夜市都卖些什么东西?”她勾住他的手臂,昂起头间,试着将刚才的事全部逐出脑海。
他们还有时间好好享受自由,不应该也不需要为不可预期的明天担忧。湘云努力说服自己别去多想,但扬起的笑容却有一丝勉强。
温热而粗糙的指腹轻抚过她眼下,拂去她隐隐流露的烦忧。“去看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