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觉得这是私事,所以不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想要自己一个人面对,是吧?」她的大眼中闪过了然,静静地插口:「我明白的。」
白少凡的脸上露出一丝讶异。「妳……」
「我大学的好朋友言馨,你见过几次,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任楚楚微微一笑,垂下了头,低声说道:「她的个性其实跟你很像,以前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肯告诉我们,只是一个人藏在心里,自己去解决。虽然身为她最好的朋友,可是还是有很多事是在发生很久之后,我们才知道的。」
想起好友的固执,她忍不住摇了摇头,重新抬头篁向白少凡,诚挚地望进他的眼底。「我知道,她经历过的事可能没有你那样深刻,可是我想……有些感觉还是一样的吧。」
「……」白少凡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因为,她的确是清楚描述了他的感受。
不想要她的怜悯,也或许,只是害怕面对她的任何反应,所以整整一个礼拜都固执地回避着她的问题。可是现在,在外面徘徊了一天之后,回来看到她温暖的眼神,他突然有股冲动想要告诉她……很多事。
他短暂的沉默,在任楚楚看来却显得那样漫长。以为他的无言是拒绝,她移开了视线,尴尬地清了清喉咙。「如果你不想说话也没关系,我只是……只是想确定你没事。呃……记得睡觉前先喝点热的东西,别着凉了。」
「别走。」他的大手突然按上她的膝盖,阻止了她起身的动作。任楚楚愣了一下,缓缓地重新坐下。
白少凡收回了手,低声说道:「谢谢妳。妳……陪我坐一会儿,可以吗?」
「嗯。」她的眼神顿时柔和下来,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和他并肩而坐,望着落地窗外那一片没有星子的夜空。蒙蒙细雨已经停了,天空却依然显得沉重。
好半晌,白少凡突然低沉开口:「我今天不光是到墓园,还去了白家大宅。记得吗?林少辰带妳去过那里。」
难怪他会留到这么晚才回来……想起那栋初见时让她惊叹不已的「城堡」,任楚楚轻轻地点了点头,问道:「你现在已经完全不住那里了吗?」
「我不能住在那里,那里有太多、太多回忆了。」他摇了摇头,唇边似乎带着一抹落寞的苦笑,轻叹道:「好的,坏的,失去的人,再也不会回来的时光……那个地方现在太安静了,安静得让我窒息……」
任楚楚咬了咬嘴唇,低下了头,心因为他语气中的失落而悄悄抽痛着。
白少凡停顿了片刻,突然甩了甩头,问道:「妳和林少辰现在完全没有联系了吗?」
没想到话题会突然转到自己身上,任楚楚愣了一下,才摇头回答:「嗯,快两年没有联络了。」
「如果妳不介意我问,你们……是怎么会分手的?」白少凡的声音听来似乎有些犹豫,和他平时的冷硬果决显得格格不入。
怎么会分手的?任楚楚的唇角出现一丝苦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他在英国认识了一个女生,他们恋爱了,所以我退出了。」
「就这样?」他似乎有些意外。「妳没有……试着去挽回吗?」
「还挽回什么呢?相隔了一个海峡,要维持一段感情本就很难,他又总是那么忙……有些时候,与其死缠烂打,还不如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任楚楚淡淡地苦笑。是啊,她和林少辰的分手是理智而客气的,的确算是好聚好散,尽管她一直不愿承认,那时被他的见异思迁伤得好深,度过了无数个失眠的夜晚……
白少凡沉默了片刻,最后摇了摇头。「这么说来,他还是老样子。我曾经希望,大学毕业后他会变得认真起来。」
「白少凡……」
「任楚楚,也许妳不会相信,但其实,我真的不恨林少辰。」他叹了口气。「我只是……无法理智地面对他。」
「是因为你的母亲吗?」她鼓起勇气,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白少凡点了点头,似乎在挣扎着想要厘清思绪,最后才缓缓开口:「妳知道吗?其实林少辰的母亲也是个苦命人。她一生都没有嫁过人,和林少辰两个都靠我父亲给的钱过活,而且,她死得比我母亲更早。可是,不管她的遭遇多可怜,我就是没办法同情她,因为我知道,真的知道,她的存在让我母亲多么痛苦。」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我从大约十岁的时候就知道了……因为,我偷看过母亲的日记。」
「你……」
「我知道我不应该那么做。可是,那时我只有十岁,好奇心比什么都强。我想知道为什么妈妈一直不快乐,所以,那天她午睡的时候,我把她的日记偷出来看……」
白少凡的声音里依稀带着一丝罪恶感,任楚楚几乎可以想象他那时的模样。那个明知不该、却抵不住诱惑的小男孩,偷偷翻开了母亲伤心的日记,就好像打开潘朵拉的宝盒一样……
「你母亲她……一定很爱你父亲吧?」她轻声问道,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是的,她很爱父亲。他们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两家门当户对,从小就说要把他们凑成一对,所以,她一直都喜欢着我的父亲,没有别人。可是父亲他……」
她随着他的叹息而黯然,垂下了目光。是啊,身为他们这一代,又生活在风气开放的美国,有时几乎不能体会,上一辈的经历有多么不同。一个像白夫人那样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除了自己的丈夫,祇怕真的没和几个男子深入接触过。所以自始至终,一生的心酸爱恋、全部的期待和梦,都系在一人身上……
而他的父亲,身为白氏企业的董事长,想必交游广阔,周旋在上层名流的社交圈,认识许多鲜明回异的女子。
白少凡沉默了片刻,彷佛也陷在那令人神伤的回忆中。等他再度开口时,却是她不曾听过的哀伤声音,「虽然一直都知道父亲在外面有个女人,可是我从来都不知道,我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妈妈也一直都不知道林少辰的存在……直到那个女人死去后。」
「是你父亲要把少辰接回白家的,是吗?」任楚楚低声问道。记得当年常常听林少辰说起他的遭遇;那时只为了白少凡的冷酷而愤愤不平,现在,她终于听到了故事的另一面。
「父亲觉得林少辰一个人在世上很可怜,所以终于和母亲摊牌了。而那天……变成了我母亲的忌日。」
任楚楚的手飞快地摀上嘴唇,阻止一声惊喘逸出喉头。她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瞪着白少凡。
他似乎没察觉到她的反应,只是直直地望着窗外,目光变得空洞而迷离。「那天也很冷,气温降到了零下,一直飘着大雪。我不知道父亲是怎么告诉母亲的,只知道他们在房间里待了好久,隐约听得见争吵声……妈妈在哭,我从来没听她哭那么大声过……然后,门突然打开了,她哭着跑出来,奔向车库。等父亲追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开着车出去了。」
任楚楚倒抽了一口冷气。大雪天,又是在那样情绪激动的情况下开车,岂不是很危险?
「那天我们找了很久,怎么都找不到她。一直到第二天下午……警察在离家六十多公里的一个公园里,发现了她的尸体。她……她溺死在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