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似乎也同意她的话,与她同望着前方,不再开口。
静默的气氛持续了许久,没有一个人愿意开口破坏这得来不易的平和。
又过了一会儿,佩莹将目光由远方收回,“我把你订的礼服退回去了。”
“我知道,我回去的时候老姜已经唠唠叨叨说了一遍。”
佩莹不用想也知道姜晋鸿说了她多少坏话。她低笑一声,但笑声中没有多少笑意,“我不是个受欢迎的客人。”
“老姜说你连看都没有,就全部退回去。”天沼的声音听不出半丝怒气。
佩莹回过头望向他,他平静的表情不见一丝怒容,她又将目光移向前方,“我相信你的眼光,只不过屠军设计的衣服不适合我。”
Penelope是希腊神话中大英雄尤里西斯的忠贞之妻,等候丈大归航等了二十年。而她,一个负心的女人,距离“忠贞”两字何止千百里。
“走吧!晚上还得去找礼服给你穿。”
“我──”佩莹迟疑了一下,未竟的话语被天沼以指点住。
“别说不,我现在不想跟你吵。”他牵起她的手走下观景台,“我们今天停战。”
只有今天吗?佩莹想问,却没有开口。她多希望可以这样子一直到永远,被他握在掌心的感觉好好,仿佛她还是当年那个单纯的女孩,不懂什么叫负心。
“可汗,走了!”天沼朝不远处的大狗喊了声。
小男孩跟着可汗跑了过来,初见天沼时他有些惊讶,但瞧见天沼紧握着佩莹的手,便古灵精怪地朝天沼眨眨眼,“叔叔,眼光不错喔!这个阿姨美丽、善良又温柔,娶回家当老婆一定不吃亏。”
两个大人全被小男孩的话逗笑了。天沼伸手轻压他的头,笑道“小鬼头,你怎么知道不吃亏?”
“叔叔、阿姨生个漂亮妹妹嫁我当老婆,狗狗当陪嫁,肯定不吃亏。”小男孩人小鬼大的算计着,这笔生意怎么说都划算。
原来这小鬼是说他自己不吃亏。天沼故意板起脸,摇头道:“这可不成,我赔了女儿,又亏了条狗,怎么说不吃亏?”
小男孩装模作样的长叹了口气,“叔叔,你怎么想不通呢?你娶了漂亮老婆,还有我这么聪明能干的女婿,以后聘金一飞机一飞机地运来给你,你可是赚到了。”
“一飞机?”这是什么计量单位?两个大人不明所以,愣了一下。
“我住美国,当然是用飞机载比较快啰!”小男孩理所当然的说。“要是用船运,等聘金送到,你点了头,漂亮妹妹只怕也成了漂亮老婆婆了。”
“你今年才几岁,这么急着娶老婆?”
“足八岁,不小了。”小男孩又叹了口气,“岁月不饶人啊!”
他那一副小老头的模样差点让天沼和佩莹笑岔了气。
“叔叔、阿姨,你们别笑。我今年八岁,等你们生了漂亮妹妹出来时,我就九岁了,等漂亮妹妹长到二十岁可以嫁我时,我都已经二十九岁了,也是成家立业的时候了。”
小男孩这一番解释倒也挺有道理的,不过,由这么一个小孩子口中说出来难免有点不伦不类。
“你也可以等长大后再慢慢找啊!”
“不行。”小男孩拉长了小脸,认真的摇了下头,“现在科学发达,大家都只生儿子,女生越来越少,不现在先订下来,我以后娶不到老婆,谁要负责。”
天沼哑然失笑,完完全全败给这个小鬼了。
小男孩拉拉佩莹的裙摆,仰着小脸对她说:“阿姨,我现在就先订下来啰!你和这个叔叔的第一个女儿要嫁我当老婆,我不要嫁妆,狗狗当陪嫁就可以了。”
小男孩拿出背包里的纸笔,写下姓名和联络住址、电话后,将纸条放进佩莹手里。
“我年纪还小,没办法拿名片给你,等漂亮妹妹出生,你要打电话通知我来看新娘喔!”他举目四望,似乎在找什么人,看了一会儿没看到,又回过头对佩莹补充道:“薛里夫律师不在,没办法跟你签契约,不然我们勾勾手指,就算是约定了。”说着,他伸出小指勾住佩莹的左手小指。
佩莹淡然一笑,笑容中隐隐有丝怅然。
“阿姨,不要这么难过嘛!我会好好对待漂亮妹妹的。”
佩莹摇摇头,尽量让自己笑得开心一点。还只是个孩子的他,怎么能明白大人世界的复杂难懂,他要的漂亮妹妹是永远不可能出生的。
“怎么了?”天沼柔声问道。“你要是舍不得我们的女儿这么早嫁,我们就让他再多等个十年。”
“不可以啦!那样我都三十九岁了。”小男孩立刻出声抗议。
“就这么决定了。莹莹,你说怎么样?”就今天停战吧。佩莹收拾起旁杂的情绪,笑着点点头。
“阿姨,你不可以答应啦!我不管,反正我二十九成的时候就要来娶漂亮妹妹,你们不答应也不行。就这样了。”小男孩霸气的说,语气中的坚决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孩子将来绝对很不得了。天沼心忖。
“狗狗,我明天就要回美国了,以后都不能陪你玩了。等我来娶漂亮妹妹的时候,再一起带你回去,你要等我喔!”小男孩弯下身对可汗说道。
可汗似懂非懂地偏着头看他,过了一会儿,才低叫了两声算是回答了他的话。
“小少爷!”两个身着深色西装的男子扬声唤道。
“我在这儿。”小男孩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叔叔、阿姨,我得走了,要记得我们的约定唷!”小男孩临行前又提醒他们一遍,才跑向那两名男子。
“好聪明的孩子,如果我们也生一个这么聪明──”
“我们会有孩子吗?”佩莹冷冷的打断天沼的话。她不是不想,只是不敢想,她也曾经幻想过她和天沼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但现在的她有什么资格作这种梦?多想只是多让自己难过罢了。
“为什么不可能?”天沼微塭地反问,眼中的怒火似乎一触即燃。她为什么就是不肯片刻停止提醒他,他们的结局早在十年前就决定了?
“因为……”望着他的怒容,佩莹迟疑了一下。“因为我已经嫁给罗家权了。”
即使是今天,听见罗家权的名字依然令他愤怒。天沼狠狠瞪着佩莹,大吼道:“他已经死了!”
“有些事是就算他死了也不会改变的。”佩莹脸色一点。罗家权就算再死一千次也改变不了她负心的事实。
“你还爱着他?即使是他死后,你心里面还是只有他?为什么?”天沼漆黑的瞳眸凝望着她,眼中赤裸裸的心痛紧紧揪住了佩莹的心。
这一刻,佩莹终于明白他还是爱着她的,但他的深情教她如何能毫不心虚的收下?他值得比她好上千百倍的女人,就让他这么以为吧!让他割舍对她所有的爱。她对他方才的问话困难的点了下头。
天沼沉默了许久,久到让佩莹以为他是在暗示自己该安静的离开。于是她转身要离开,一只粗壮的臂膀粗暴地横过她的腰将她卷进他怀里。
“无所谓。”天沼紧紧拥住她,他低下头,下巴抵着她肩头,似是疲倦已极地低声呢喃,“我们就这样耗到老、耗到死、耗到世界末日。”
佩莹一征,再也无法对他的深情佯装无动于衷,珍珠般的泪珠在眼底凝聚,一颗接着一颗坠落地面。
她伸手轻轻抚摸他的黑发。
你好笨,真的好笨!她想对他这么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