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无言的沉默了一会,乔文浩似乎犹豫再三,终于轻轻问:“杨鑫……杨鑫……他还好吗?”
魏采无声的扶著玻璃窗,静静看著主治医生摇了摇头,停下了忙碌的手——护士迅速的撤下杨鑫身上的各色管子,把白色的床单盖过了那张苍白而年轻的脸……
“很好——他很好。其实——”魏采故意停了停,语气抖得暧昧起来,听到电话那侧紧张的呼吸声,“其实我是他的新认识的朋友……你明白?”
听到乔文浩干笑了一声,他又续道:“我是硬问他要的你的电话号码——我其实是想请你以后别再见他了……”他故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象个嫉妒的丈夫。
“当然——”乔文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而无情感,“那当然——”他似乎是茫然的在靠本能应著,魏采对著电话冷冷笑了笑,按下了挂断键。
幼稚——他骂自己。
收起电话,他从阳台上走入了病房——杨鑫的床已被理干净了,翻起的被褥和空空的床头柜看来就像是从未有人住过一样——所谓生命的流逝,对当事人来说就是一切的休止,而对于不相干的局外人来说,则不过是疑幻疑梦的一段经历而已……
杨鑫死了——魏采说不出自己有什么感觉。
他和杨鑫所有事实上的关系不过是同住过一个病房七天的病友而已,彼此没什么了解——但魏采又总觉得自己和他之间的联系不止如此而已,也许就是因为这莫名的联系,让魏采总觉得心里沉甸甸的,整个这一天变得虚幻起来。
到下午李伽德来的时候,就看到魏采坐在病床上,手里抓著一本书,眼睛却只是呆呆地望著窗外。
“怎么?想什么想出神了?”李伽德笑著走过来,放下手上的水果,关切的问著。
魏采搁下了手中的书,随意望了他一眼,道:“哪有……只是没什么可干的罢了。”
这时李伽德才发现杨鑫的床空了,他“哎呀”了一声,把询问的视线投向了魏采。
魏采无言的点了点头,李伽德露出了同情的神色,随即却做了一个令魏采无法理解的动作——凑前一步抱住了他。
“可怜的采……”他讷讷自语著,手轻轻摩娑著魏采黑的发亮的头发。
魏采整个脸被埋在他的胸前,很不自在的左右挣扎著,“什么呀……死的又不是我……”
“你心里一定不好受吧?如果想哭就哭好了。”
“神经病!鬼才想哭呢。”魏采没好气的笑,一边用手推他,“快点放开啦,别让人看见。”
“谁要看谁看好了——我就是喜欢男人,怎么样?我才不像那个什么乔文浩呢,缩头乌龟!”李伽德的口气冷硬而急促,“我才不怕人知道——被人看到有什么了不起的……嗤!”
他的话语里里有浓浓的不屑,魏采知道那是针对乔文浩的。想起杨鑫最后的痴心举动,他也多少有点伤感,一时倒忘了挣扎,只是默默靠在李伽德温暖坚实的怀中,任凭他柔柔抚摸著他的肩颈。
两人就这样默默相拥了一会,李伽德放开了魏采,两人对视一笑,仿佛彼此的心借由这拥抱更贴近了一步。
“我给你去买饭吧,我和你一起吃。”李伽德的声音此刻听来分外温柔,魏采也是难得的柔顺,轻轻点了点头。
不一会,李伽德买了东西来,把饭菜放在床头柜上,两人相对吃了起来。
“他——”李伽德指了指杨鑫的床,“那时候是一个人吗?”
“嗯。”魏采点了点头,埋头扒著饭。
“他老爹老娘也真够狠的,儿子快死了也不来看一眼——”李伽德似乎有点感慨,“那他有说什么吗?”
魏采用力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开口:“没说什么特别的——就是打了两个电话给那个姓乔的……不过没出声就是了……”他又夹起饭盒里一块排骨,用力嚼了几下一囫囵吞了下去,又续道:“那姓乔的下午还打电话来问呢,我跟他说我是杨鑫的新男朋友,叫他别再见杨鑫了……”想到乔文浩那悻悻的口气,魏采有点得意。
李伽德也笑了:“你这家伙——”看著魏采狼吞虎咽的样子,他觉得有点奇怪:“采,你干吗吃这么快,我又不会和你抢。”
魏采扯著嘴角笑了笑:“我只是忽然觉得……能这样好好活著吃顿饭也真不怎么容易——还是在能享受的时候好好享受,不要再假别扭了。”
聪明的李伽德马上察觉到了魏采的弦外之音,拼命按奈住心底浮起的暗喜,他装作不在意的开口:“采,我看我今天就不回去了,这房里刚死了人,留你一个人不大好……”
魏采看了他一眼:“医生才不会同意呢——我又不是重症病人。”
“嘿,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李伽德笑了,看出魏采并没有反对他留宿的意思,心下暗暗欢喜。
“是吗?”魏采不置可否的看了他一眼,忽然又像想到什么似的:“你知道吗?我本来想让那个乔文浩来看看杨鑫的,你知道他用什么理由来推托吗?”
“什么理由?”李伽德有点搞不懂魏采问这个的用意。
“说要陪他老婆做产前检查……嘿,老婆怀孕了啊……还好杨鑫没听到——我说李伽德,你不是家里的独子吗?不准备传宗接代啊?”
李伽德被他问得一愣,差点没笑出声来——魏采真不愧是检察官出身,深谙拐弯抹角探知主题的重要性——说了半天原来竟是在问自己会不会和女人结婚这样的关键问题。
……
“采——别再折磨我了好不好——你明知道我没办法和女人上床的……”他轻轻推了推魏采,语气不自觉得竟有点撒娇的意味。
魏采抬起头,盯著他的双眸看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好吧!我相信你……今天你就留下来好了。”饶是魏采一把年纪老皮老肉的,说到这么露骨的暗示时还是忍不住红了脸。
李伽德只觉得整个心要兴奋的跳出来了,声音也忍不住高了起来:“那我现在就和医生去说——”
看李伽德迫不及待的冲了出去,魏采忍不住双手捂住烧的发烫的双颊,感觉到自己的心也紧张的跳了起来——虽然杨鑫的骤死让他下定决心不再违逆自己心底真正的感情,可是对于将发生的事……却让他紧张的要死。
对于男男情事他所知的只是从后面进入而已,以前做监所的时候他也见过被鸡奸的惨兮兮的男犯人,这经历未免让他从心底觉得有点怯怯的。
也不知李伽德使了什么手段,不但顺利说服了值班医生让他留宿,竟然还在快到9点的时候派了护士特地为他在病房里加了一张临时床。
两人晚饭后就一直在下棋打发时间,等护士搭好床离开后,两人收拾了棋具,默默无语的相对了会,魏采拼命找著话题想冲淡整个紧张的气氛:“你是怎么说服医生的?”他强扯著笑容,努力用轻松的语气问著李伽德。
“也没什么啦……”李伽德可以体会魏采紧张的心情,也努力想用谈话减低他的抗拒心态——做了个捻钞票的手势,他笑道:“只是这个……然后答应帮他免费做个见证而已……”
“那你不是亏大了吗……”魏采摇著头,“其实……其实……根本不用急的……”他已经开始有点后悔自己前面的冲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