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显然无法理解他出了如此昂贵的团费却又整天只是呆在宾馆里的奇怪行径,可是又不好太明目张胆地干涉他人的生活。
看了看一脸平静的陈博敏,他终于是摇了摇头,带上了房门。
陈博敏只是一个人静静坐着,直到走道里的喧闹声完全散去,他才慢慢走到衣橱边,取出外出的服饰穿戴起来。
今天是他到日本的第三天,也是他全心期待的再次拜访加贺宅的日子。
迈出宾馆的大门,三天来第一次呼吸到外面的空气,紧张的情绪再次笼罩了他——其实此行不过是去见加贺的母亲罢了,陈博敏自己也搞不清究竟从何时开始有关加贺的一切竟会让自己如此在乎起来。
整了整身上的衣裳,陈博敏好整以暇地按响了那豪华大宅的门铃。
来开门的恰巧正是先前接待他的那女佣。她显然对陈博敏印象相当深刻,一见他便露出了歉意的笑容:“先生,真是抱歉。夫人昨晚打电话来,她要明天晚上才能赶回来。或者先生您留下地址电话,我让夫人跟您联络?”
陈博敏无法克制自己失望的表情,他几乎是调动了自己全部理智才让自己没有当场失态。
“那我明天再过来。”克制着自己维持最低限度的礼貌,却连陈博敏自己都听得出声音里濒临绝境的困顿。
女佣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担忧得看着他在视野里消失,才叹了口气关上了大门。
低着头茫茫然走在街道上,陈博敏有种惶惶然不知身之所在的感觉。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签证即将到期,如果届时仍无法见到加贺……
再也顾不上自己此时仍身在东京街头,陈博敏就这样在街道的角落无力地蹲下身来。用手紧紧捂住脸,他任凭绝望的情绪仿佛潮涌般充满了心头。
走过的人都把眼光稍稍在他身上驻留片刻,然而却始终没有人伸出关怀的手。日本人是世界上把各扫门前雪贯彻得最彻底的民族,而东京人更兼具了大城市人的冷漠。
不知道维持着那样的姿势多久,陈博敏才摇摇晃晃地强自支撑着站起身来——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坏得可怕。
实际上早在赴日之前,他的身体状况就已经相当不好了,但靠着想见到加贺的强烈执念,陈博敏始终硬撑着。
现在一被失望的情绪所控制,精神上的打击便连带着他身体上的不适一起爆发了。
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宾馆的,陈博敏的意识在走入房间的那一刹那便消散而去,整个人颓然倒在了地毯上……
当他再次清醒的时候,窗外已是华灯初上的时分。
睁开眼,第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老吴那张洋溢着关怀的脸。
“小陈,你总算醒了。你睡了那么长的时间,真要吓死人了。”身在异乡,来自同胞的关怀瞬息让陈博敏的胸口整个温热起来。
“谢谢!真不好意思,让您费心了。”陈博敏不是很会花言巧语的人,无数感激充塞在胸口,让他几近无法言语。
“哎哟,小陈醒啦!”正说话间,老吴的妹妹推门进来了,一看陈博敏坐在床上,忙走过了关切地察看他的情形。
“喏,这是我带的一点药,呆会你吃点东西再服。”递过手上的小瓶,她的手摸上陈博敏的额头。
“还有点烫……你都不知道你昨天的样子有多吓人!我们昨天一回来看到你倒在地上都吓坏了。我们家老吴连今天下午的自由活动都没去,直说万一你有什么事没个人照应不行。”
陈博敏一听一惊,“什么!我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么!”
“是啊,你烧得好厉害呢!喂你吃药都吐出来,真是吓死人了!”老吴笑嘻嘻地走过来,递给他一个毛巾把子。“我给你叫了客房服务,呆会吃点东西睡一觉……”
“唉,你怎么起来了?”
一看陈博敏竟硬撑着想要爬起来,老吴忙扔下手里的东西,手忙脚乱地要去把他按在床上。
“对不起!真的很谢谢你们!可是我有很要紧的事要办……真的很要紧很要紧!”这些看似喧嚷而无甚教养的中年人们却有发自内心的热忱,令陈博敏无限感动,然而此时的他一心惦念着要去见加贺夫人,也只能选择拂了他们的好意了。
也许是他溢于言表的着急传达给了吴氏兄妹,他们不再强迫他留在房里休息,匆匆翻找了点饼干和水给陈博敏,连带着药一起塞在他的怀里。
“小陈,你自己要当心啊!”老吴真的有点担心这个俊秀的年轻人的身体,然而看他这么着急却也不忍心阻拦。
“谢谢!真的谢谢!”陈博敏匆匆梳洗一番,临出门他又学着日本人的样子给吴氏兄妹深深鞠了一躬,以表达自己心中无以为报的感激。
揣着来自于陌生人的关怀上路,虽然身体因为发烧而虚弱,陈博敏的心却是炽热而滚烫的,想要找到加贺倾吐自己所有感情的念头再一次占满了他整个思绪。
……
匆匆把药片塞入口中咽下,陈博敏第三次按响了加贺华宅的门铃。
“您来了?”女佣脸上露着笑容,告诉陈博敏终于可以见到他要找的人了。
跟在热心的女佣身后走过铺着厚厚地毯的廊道,陈博敏在那仿佛电影布景般的客厅沙发里看到他迫切想见的人。
“加贺夫人,您好,好久不见。”加贺的母亲和他上一次见到的一样,仍然是那么的雍容华贵,眉眼之间的高贵之气丝毫看不出她因为儿子遭遇的变故所受到的打击。
她显然一眼就认出了陈博敏。
皱起了眉头,她低声问跟在他身后的女佣:“你说的找了我好几次的人就是他么?”
女佣似乎感受到了夫人的不悦,紧张地点了点头。
“叫他出去,我没什么话可以跟他讲!”
加贺夫人的声音并不高,却不亚于在陈博敏已迹近崩溃的心中再投下一个重磅炸弹。
“加贺夫人,求你告诉我加贺在什么地方?”陈博敏又怎能甘心就这么离去,见加贺夫人站起身一副要就此离去的模样,他忙一个箭步抢在了她身前,迫切地说出了心头的盼望。
“哼!你要知道这个干什么?你还害得他不够吗?”
即使加贺从未向自己这个母亲提到过与陈博敏之间的种种纠缠,但仅仅是儿子从中国回来后那万念俱灰的模样已足够让她对陈博敏采取敌对的态度了。
焦虑像焚身的热焰般瞬息把陈博敏的理智完全夺去,他再也顾不上自尊或是其他什么,就这样直挺挺地跪倒在了加贺的母亲的身前。
“夫人,求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真的有很要紧的事情要告诉他!”
注视着加贺夫人的双眸,他已将全部的希望投注在这孤注一掷的举动中了。
如果让加贺夫人就这样离去的话,只怕自己是再也不会有机会见到加贺了……
再也没有办法亲口告诉他自己心中内疚的感觉,再也没有办法把那日夜烧灼着自己的火热情感传达给他了……
加贺夫人显然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
退后一步,她别过头不让自己对上那双燃烧着热切渴望的眼眸。硬了硬心肠,她不愿再让自己的儿子承受任何的苦痛,更不愿让整个家族面临唯一的继承人可能是个同性恋的空前危机。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刚回来,很累,我要回房休息了。”踉踉跄跄地转过身快步走出客厅,她真怕自己会忍不住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