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地往窗上呵了口气,眼看着那淡淡的白气聚拢来,覆在玻璃上——陈博敏伸出手指,在那窗上无意识地划着。
一横、一竖,一撇……那个小小的”力”字仿佛让他窥见了自己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伸手抹去那个令人惆怅的痕迹,陈博敏长长叹了口气,强迫自己走离窗台。
他不是会放任自己被情绪左右的人,虽然心里的某一个角落仍在隐隐疼痛着,理智却告诉他要尽快振作起来,重新把自己的生活纳入轨道中去。
寻找新工作便是陈博敏决定重新振作的第一步——前几天,他给好友、也是一直以来的队友涂镇民打了电话,跟他说了自己正在寻找合适的签约球队的事。热心的涂镇民一口答应帮忙,而今天便是他约自己见面详谈的日子。
收拾一下自己凌乱的心情,陈博敏看了看腕上的手表。
时间已经有点迟了——他忙换了衣服匆匆出门,到了约定的地点结果却发现自己还是比较早到的那一个。
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陈博敏随便点了杯咖啡,一边搅着那深色的液体一边等待涂镇民的到来。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便见到一个穿着运动衣的高大男人朝自己这边奔过来,那熟悉的身影让陈博敏的心头微微一暖,嘴角也不由自主地绽出了一丝笑容。
看到涂镇民进了店里,陈博敏便站了起身向他挥挥手。涂镇民也一眼便看到了他,满脸笑容地走了过来。
“死小子,算是回来了!”甫一见面,陈博敏的背便遭到了男人蒲扇大小手掌的狠命一击。
“有没有搞错?涂镇民,这就是你的见面礼啊?”被打得连连咳嗽,陈博敏老半天才算挤出了一句话来。
涂镇民笑了起来,笑声中两人分开的那一年似乎已不复存在,深厚的友情燃热了四周冰冷的空气,让整个咖啡店的气氛也跟着热络起来。
两人紧紧地给了彼此一个拥抱。他们是从小一起踢球的伙伴,感情比一般的兄弟还要深厚,所以即使已有一年之久不曾见面,彼此之间却仍一点也没有陌生的感觉。
“日本那边怎么样?”坐定下来,涂镇民便关心地问道。
陈博敏无言地摇了摇头——那是个让他的心情坏到极点的地方,他怀疑他这辈子再也不会踏上那块土地一步了。
涂镇民理所当然地把他的表示理解为他在日本球队中的不得意。看陈博敏一脸的情绪低落,他便一副很阿沙力的样子拍着自己的胸道:“当初我就叫你别去小日本鬼子的地方,你偏不听!你看……算了,你到咱们俱乐部来,凭你的水平,铁定是一线主力!”
陈博敏心情再坏,看到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那铁杆的样子也忍不住笑起来。
“那真要多谢你了!再在家里闲下去,我真怕自己会发霉了。”
是时候从这伤花悲月的情绪中挣脱出来了。陈博敏决不允许自己因为失恋这种软绵绵的理由就堂而皇之地放弃工作而懒在家里。
男人就是男人,心里再痛身体也要保持直立,咬紧牙关抵挡住生活的风雨。陈博敏虽然坚强,却也忍不住在这一刻想到了加贺……
他的腿伤应该痊愈了吧?
他应该已经重返赛场,正在领受无数疯狂的日本少女投给他的鲜花和掌声吧?也许他身边已经有了一个性格温柔的日本美人,在她细心的呵护下他早已忘掉因自己的拒绝而给他造成的伤害;更或许他早已淡忘这段故事,并且开始后悔曾付出给错误的人的感情……
在陈博敏的心中,加贺的未来是可以想见的金光璀璨。他既身为财阀之子,运动健将,外表又是让无数少女尖叫的高大俊挺——陈博敏从不曾假设过这样的加贺会因为自己的拒绝而受到太重的伤害。
也许受创最重的只是他的自尊心吧?
“我跟教练说了,等会你就和我一起去见他,如果试训没问题的话,下个月就可以签约了。”涂镇民的话让陈博敏顿时从满脑子的复杂思绪间回过神来。
“那么快?我都没准备……”
“要什么准备啊?你当是相亲啊。”
涂镇民笑了起来,笑容里有着太多的宠溺。虽然不曾怀有什么非分之想,但陈博敏漂亮一如娃娃般的外表总使他在同伴间得到更多的爱护。
有了涂镇民的帮助,再加上自身的球技,陈博敏很顺利地得到了俱乐部老总和教练的青睐,而签约仪式也说定提前到二星期后和一名新加盟的外籍球员一起进行。
这天,陈博敏穿上新买的运动服,看着镜中顶着新剪的短发而显得神采奕奕的自己,忍不住为终能挥别这段日子以来的沮丧而微笑了。
直到俱乐部老总在签约式前的欢迎发言时,坐在下面的陈博敏脸上那个重生般的笑容仍未消去。他动人的清秀仿佛一道光般照亮了气氛肃穆的会议室,让即使是一向严肃惯了的老总发言时的声音也忍不住比平常高了八度。
巧得很,今天和俱乐部签约的另一名外籍球员也是从日本一个联赛俱乐部转会而来。听到陈博敏也曾在日本踢过球,他显得相当兴奋,一直缠着陈博敏用英语说个不停。
“陈,你以前在日本哪个队?”老实说,陈博敏很不习惯在这种场合私底下说话,可是对方却是未来的队友,就这样放着不理似乎显得过于无礼。
于是陈博敏决定用最简短的方式回答他。
“大阪。”
“大阪哪个队?日贺吗?”日贺是大阪另一支球队。
陈博敏摇了摇头,”汉樱。”
“什么?”那白人顿时肃然起敬。“那是一流球队啊!你很厉害嘛!”
陈博敏微微笑了笑,算是回答。
“不过汉樱队今年似乎运气太差了……”这个白人显然是个碎嘴的家伙,仿佛看不出陈博敏的不起劲般一直叨叨个不休。
“是吗?我都不太清楚。”离开日本以后,陈博敏刻意让自己忽略一切有关日本足球界的报道,惟恐会勾起自己悲伤的回忆。
“两个主力前锋一个中途解约,还有一个更霉,呵呵呵……居然碰到车祸撞断了腿,一辈子都踢不了球了。还真是吓死人的霉啊!汉樱的联赛名次今年也跟着一路下滑……”
他仍在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陈博敏却早已愣在了当场。
“你说什么?什么叫一辈子都踢不了球啊?”他忽然激动起来,一把抓着那白人追问道,全然忘却了此时所在的场合。
“就是那个什么加贺啊,本来还是什么全日本偶像呢,这下可好,变成个跛子,这下可再也拽不起来了……”白人的态度有点幸灾乐祸,这是人面对自己曾嫉妒过的对象落难时的当然态度。
血液仿佛瞬间从身体里流出,陈博敏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此时的脸色一定其坏无比。他猛地站起了身,全部的思维运作仿佛瞬间停止了……
他再也意识不到周围,转身就冲出了会场。
台上的老总停止了讲话,一脸诧异地看着脸色骤变的陈博敏仿佛着了魔般地从签约会场中冲了出去,整个过程中他因为过度的吃惊而没有反应过来。
一直坐在两人后排的涂镇民是最早清醒过来的那一个。他为友人不理智的行为狠狠跺了跺脚后,跟着追了出去。
17
陈博敏并未跑出太远。
涂镇民追到大厦门口,在小花园里看到了他。他一脸迷惘地坐着,眼睛没有焦点地看着前方,涂镇民忙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