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聿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不必找,我就可以。”
宁中平呆了一下,无法置信地愕然道,“你怎么行?你还要……哪里有这么多时间?”
雷聿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放心,我自然有我的安排,不会耽误正经事的。”
“还是不行!”宁中平连连摇头,态度颇不赞同地道,“事有轻重,大者为先。以你现在的情形,绝不适合花这么多时间精力在这上面。”
雷聿沉吟一下。“如果时间拖得越长,是不是成功的机会就越小?”
“……这个自然。”宁中平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说实话,“隔得越久,气血的运行越涩滞,断掉的经络渐渐萎缩,接续起来也就越困难。”
“那你就不必再说了。”雷聿断然道,“马上去准备吧,越快越好。”
见雷聿的态度如此坚决,宁中平也只能叹了口气,道:“就算你肯赌一把,卫昭也未必肯。要受整整一个月罪,可是哪怕在最后关头出了点问题,所有的努力就付之东流,他未必愿意冒这个险。”
“这个我自会跟他商量。”雷聿扫了宁中平一眼,目光中隐隐带着警告的味道,“你最好别对他多说什么,更别想劝说他放弃。”
宁中平默然不语,显然是被雷聿道破了心思。过了一会儿,才又道:“至少现在还不行,得先让他调养一段日子,等身体恢复些再说。”
雷聿点点头,在转身离开的同时留下淡淡一句话。
“我知道。”
接下来的日子里,雷聿一直再没有离开。
除了每天上午在前院大厅处理山寨的事务外,他几乎时刻陪在卫昭身边,不肯稍离。
卫昭不喜欢被人侍候,更不愿被人看到两人的亲昵,雷聿只好把院中的下人都远远遣开,不奉召唤不许入内。
然后亲手料理卫昭的饮食起居,耐心细致之处,连当日的凌锋也大为逊色,让卫昭不得不相信凌锋的婆妈确确实实是其来有自。
在雷聿的精心照料下,卫昭的身体终于渐渐有了起色,从只能在内院里闲走片刻,到可以每天到别院外面散一会儿步,甚至偶尔与雷聿骑马出游,进步一天天都看得见。
但是对恢复武功这件事,卫昭却没有表现出多少热情。
面对雷聿的一再劝说,卫昭只是淡淡摇头,说,“你已经为我做得够多了。”
或是索性微笑拒绝。“算了吧,我怕痛。”
直到在雷聿的威胁利诱软硬兼施下,实在被磨得没办法,才颇为勉强地点头答允。
然而在开始接续经脉之后,卫昭却表现出了极大的毅力与忍耐,令雷聿在心痛之余,也不得不暗自钦佩。
如宁中平所言,接续卫昭的五经八脉,需要整整一个月时间。这一个月里,每天都要花两个多时辰,由雷聿运功配合宁中平的金针过穴,将全身的经络一一打通,激发体内渐枯的气血,直到残余的真气开始渐渐活跃起来,再逐一接续断掉的经脉。
这个过程极其艰难也极其痛苦。
痛苦的是卫昭尽管从来没出过一声,但是从他紧绷的肌肉、颤抖的身体、全身上下密密的汗珠、以及咬得血迹斑斑齿痕深陷的嘴唇,都可以清楚地看出他承受了怎样痛苦的煎熬。
艰难的是雷聿在这两个时辰里,他必须全神贯注地配合宁中平,按照他的指示输入真气,或轻或重,或急或缓,不能出现半点差错,更必须保证真气始终在卫昭体内圆转流通,不能稍有片刻停顿。
往往一场针灸下来,两个人都是满身大汗。卫昭固然被疼痛折磨得精疲力竭,雷聿也累得力倦神疲,几乎连路都走不稳。
尽管治疗的过程辛苦而艰难,消耗了大量的精神与体力,雷聿却还是坚持每天到前厅处理公务。而卫昭则只能整天整天地躺在床上,连到院子里走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长日无聊,除了偶尔逗弄一会儿窗前的鸟雀外,卫昭总是静静地躺在床上独自出神,或是向雷聿问一些外面的情形。
雷聿起初不愿意多说,怕会触及卫昭心中的隐痛,但禁不住卫昭一再坚持,也只好简略地说一点。
让他略为放心的是,卫昭对东齐的朝局与战况,并没有表现出特殊的关心,就象听他讲燕国与北魏的战局一样,都是淡淡地问起,淡淡地听着,并不时与雷聿讨论几句,纯是谈论战术与方略,探讨主帅的功过得失,就象是一个局外人,以超然的眼光评点着棋局的胜负。
即便是听到霍炎在北魏接连大捷的消息,卫昭也一样毫不动容,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他果然已经可独当一面了。”
这时的霍炎已受封列侯,统率着东齐远征北魏的十五万大军,除了北疆的武卫三军外,原镇守燕齐边境的武城军,驻守关中的武安军,也暂时都归他统一节制。西征北魏,八战八捷,占领了北魏近百州县,旌麾直指魏都梁城。声望之隆,一时无两。
俨然已取代了丁延之的地位,成为东齐军中的第一人。
相形之下,与东齐分路进击的燕军就差得远了。因为缺少卓越的将领,尽管士兵刻苦耐劳,骁勇善战,那八万燕军仍被魏军阻在灵州以东,战况处于胶着状态,始终未能取得寸进。
两国结盟之时曾有约定,双方大军分路进击,各攻一面,是哪国军队占领的土地,最后便归哪国所有。燕军在灵州停滞不前,作战不力,这一点正中东齐下怀,齐军趁着燕军牵制了北魏的一部分兵力,正可以一路乘胜追击,攻城掠地,鲸吞北魏的大片疆土。
对于东齐的辉煌战果,卫昭也不见有多么高兴,反而颇为客观地批评道:“劳师远征,战线拉得太长了。十五万大军深入敌境,粮草供应的压力可想而知,一旦转运出了纰漏,大军便会进退两难。”
“放心,霍炎可不是个笨蛋。”雷聿不以为意地道,“他以彭城为粮草转运的中枢,南接泾川,西临交河,水路运输极为通畅。他的大军沿着交河一路推进,粮草供应自然能保持源源不绝。除非魏军有本事封了交河,否则出不了太大的问题。但以魏军目前的力量,能应付霍炎的正面进攻,就已经算很不错了。”
“是么?”卫昭深深地看了雷聿一眼,目光轻轻一闪,没有再多说什么。
“别理那么多了,劳心太过也伤身体的。”雷聿端起桌上的药碗,小心地送到卫昭嘴边,“赶快趁热把药喝了睡觉,才应付得下来明天的续脉。等你身子大好了,我再陪你讨论个够。”
卫昭嗯了一声,合作地一口喝下碗中的药汁,任由雷聿扶着他躺好,却不肯闭眼。“雷聿,这些天你越来越忙了。”
“哦?或许吧。离开山寨太久了,要处理的事情不少。只怕过几天我得回去一趟。”
“什么时候?”
“得先把你的经脉接续好。”雷聿的手指轻轻拂过卫昭的额头,拭去了上面的几点汗珠,“还有几天就大功告成了,你不高兴么?”
“……自然是高兴的。”卫昭轻轻笑了一下,习惯地握住雷聿的手,“但是对于我来说,武功并不是最重要的。”
“那么什么才最重要?”
“问你自己吧。”卫昭浅浅微笑地望着雷聿,突然抬起头,在他唇上印下轻轻一吻,“你心目中觉得最重要的,也就是我最在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