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边急速飞掠,一边几次想开口表明身份。可是每次才一张口,立时觉得胸口的气血难以抑制,不仅无法出声说话,更因为真气受滞,险些给聂正带来可乘之机。无奈之下,不得不放弃呼救的打算,也只有先全力施展轻功冲出重围,待甩开聂正或是找到救兵再说了。
混乱之中,我被聂正紧追着越奔越远,渐渐甩开了其余众人。但是一路行来,却也没碰上什么救兵。
此时已近凌晨时分,整座京城灯火寂寂,安静得几乎杳无人声。街道上空空荡荡,几乎看不到半个人影。我的运气又不大好,疾奔了半天,别说救兵,竟连巡夜的城卫都没看到几个。
所幸的是,聂正的剑法虽比我高明,轻功却比我略逊一筹。追了好长一段时间,他也只是堪堪紧缀在我的身后,虽然一直没被我甩下,却也一直没有追上,始终不远不近地跟在我身后三尺之遥。森然的剑气直迫脑后,可也一直伤不到我。
一追一逃,奔行极速。没过多少功夫,我们便一先一后地出了城。
有一件事,聂正也许不知道,但我心里却清楚得很。
雷鸣和易天今天带着两队禁军出城操练,就宿在城外十里的玉峰山。
我在北燕相识寥寥,人单势孤,到了危急关头,可以求助的人并不多。拓拔弘近来事务繁忙,行踪不定,我没有把握能及时找到他。那么也就只剩下雷鸣和易天了。
雷鸣和易天的武功都不弱。若论单打独斗,也许还不是聂正的对手,但两人联手,却一定可以胜得了聂正。只要能够坚持到那里,我和萧冉就安全了。
可是这十里的距离平时看来似乎不长,这时却仿佛漫长得没有尽头。我只觉胁下的伤处越来越痛,每一次呼吸,每一下纵跃,都会触到肺间的长钉,带来刻骨的疼痛。胸前的衣服湿粘粘的,已被鲜血浸湿了一大片。体内的真气随着鲜血的流出渐渐流失,只怕再撑不了多久便会耗竭。
而前方仍是黑沉沉的一片昏暗,看不到一线营火的亮光。
我的一颗心渐渐地沉了下去。
勉强再撑了一会儿,终于到了山脚下预定的扎营地点。然而河边的平坦草地上却空空荡荡,哪里看得到半个人影?
只有篝火熄灭后的残烬,和杂沓零乱的脚印蹄痕。
我心头巨震,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
为什么会是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雷鸣和易天竟然不在?
眼前的痕迹表明,雷鸣和易天曾率队来过此地,并且作过一段短暂的停留,甚至已完成了扎营的工作。可是,他们为什么没有按照预定的计划在此宿营?数千人的一支队伍,仓促之间又去了哪里?
随着最后一丝希望的破灭,我的脚步越来越沉重,逆行的气血不住上涌,终于再也无法抑制。喉间的甜腥已渐渐溢了满嘴。
脚下一个踉跄,我的身子向前一倾,险些没扑倒在地上。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的剑风飒然而至,恰恰割断了我缚着萧冉的腰带。萧冉的身子一滑,立刻从我背上滚了下来。
我停住脚,摇摇欲倒地转过身,面对同样停住脚步的聂正。
他仍是一脸平淡的漠然,长剑斜斜地指着我,不动也不开口,态度从容自若,并不急于下手取我们的性命。
我苦笑一下,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在胸中压抑许久的那口鲜血终于喷了出来。
……
聂正神色不动地侧移半步,避开我喷出的那口血,目光在我的脸上转了一转,又低头打量地上的萧冉。
我亦低头下望。萧冉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地躺在我脚边,脸色苍白如纸。如果不是胸口还在微微起伏,几乎要让人误以为气息已绝。
“你……伤了他?”我以剑支地,把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靠在剑柄上,极力压抑住粗重的喘息。
“没有。他只是被我的剑气震昏了。”
聂正的声音很平稳,冷淡漠然,淡得不带一丝感情色彩,谈论一个人的生死也象在谈论一件东西的优劣。
“为什么……刚刚没下手?那一剑……”
他刚刚出手的那一剑,如果不是划向衣带,而是落在萧冉的后心,萧冉现在就真的是个死人了。
“我从来不在背后杀人。”
“……是么?杀手也有……下手的原则?”
……
聂正的目光闪亮,声音却很冷。“我不是杀手,是剑客。”
“你也算……剑客?”我唇角微扬,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听命于人,剑不由主,这样算是什么剑客?”
真正的剑客,应该是清逸绝尘,孤高如山,胸怀如海的红尘隐逸。不问世事,不理俗务,不屑权势。他们的剑至高无上,从不轻出。出剑为的不是杀人,不是名利,只是为了自己的心,自己的剑。
就象我的师傅和他那位一生一世的对手……
“以你的所作所为,哪里配得上剑客二字,最多……也不过是别人的一件工具罢了。”
听到我不客气的刻薄批评,聂正仍然毫不动容,平静如水的脸色不起一丝波澜。
“聂正生平言无二诺,既是欠了别人的债,那便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也要还清。我不会杀你,也不会杀这个人,但是我已答应了别人,无论如何,都要把他带回去。”
“是么?可是我也……答应了别人,一定要护住他的……平安。”
我轻轻咳了几声,压下又一口涌出的鲜血。
“你要……带他走,就得从我的尸体上……迈过去。”
“我不想和你动手。”聂正一脸淡然地看着我。“你现在的状态太差了。不过,我会再找你比试的,如果你还能活到那一天的话。”
嗯,这点骄傲与自持倒勉强有点剑客的味道了。不过,我却无法领他的情。
“我知道……我现在绝不是你的对手。可是,有一件事,你相信么?”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挺直身形,手按剑柄。
“我此刻虽然无法胜你,但如果拚尽全力以命相搏,却可以换得个同归于尽,至少也能令你身受重伤。这一招玉石俱焚的拚命招式我学了十几年,到现在还一次也没有用过。如果你今天定要出手,那么,就是这试招的第一个人了。”
……
聂正没有答话,长剑仍然遥遥地指着我,目光漠然而冷静。
过了片刻,他缓缓地向前跨了一步。
这应该便是答案了。
我亦不再开口,拔剑出鞘,全神贯注地凝视着聂正的双眼,准备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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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清冷。
林间的树叶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发出细细碎碎的沙沙轻响。
原本是静谧而柔和的夜色中,却陡然平添了几分凛冽的萧杀之气,就连清凉如水的夜风也变得寒意侵人。
一只宿鸟突然被剑气惊起,凄厉地尖叫一声,振翅消失在墨色的天边。
宿鸟飞起的那一刻,我以为聂正会出剑的。可是他仍然凝立不动,颀长瘦削的身形挺得笔直,气势凝如山岳,却又如一支引弦待发的箭。
静立良久。聂正自顶至踵,眼神剑势,自始至终均分毫未动,一股凛凛的剑气却有如排山倒海般向我直压了下来。
这种一触即发的对峙极耗精神。聂正身上的剑气寒意森然,给人带来的压力非同小可,即使他不出手,我也不敢有丝毫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