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羯背手而立,嘴角含笑,以意味难明的目光在谭琨与涟儿身上打转。玄熠生恐有变,忙上前轻声唤道:“皇叔……”
玄羯抬起手,阻止玄熠,然后面向涟儿微笑道:“若要本王放过他也可,但你拿什么来换呢?”
“什么?”
玄冰涟一怔,其它几人也通通怔住,摄政王玄羯竟然要与一个小小孩童做交易?而且是性命攸关?
涟儿怔了半晌,忽然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低垂下头,轻声道:“涟儿什么都没有,但涟儿有一本事,可看透人心,若涟儿能说对王爷此刻心中所想是什么的话,希望王爷可以就此放过琨哥哥。”
玄羯大感兴趣的抚抚下巴:“哦?此话当真?有趣……好,若你能猜对本王心中所想,本王就饶过谭琨!”
“皇叔!朝廷要犯!岂能如此儿戏!”
“熠儿。”玄羯淡淡道:“本王自然不会放他自由,只是暂扣王府,少了牢笼却也不得脱身,莫非熠儿怀疑皇叔府内的守卫都是白拿奉禄的?”
“熠儿不敢……”
玄熠弓身退下,眼中闪过不甘的愤恨,火辣辣的目光射向涟儿,心中暗恼:这个小鬼机灵过人,又不知要耍什么心眼!
垂首的涟儿以其它人看不到的角度扬起一丝得逞的笑意,然后,他抬起头,一字一句道:“摄政王此刻所想为:本·王·断·不·会·放·过·谭·琨!”
众人皆是一怔,昼矢第一个露出佩服的神情,然后是玄羯哈哈大笑!
“有趣有趣!好个滑头的小鬼!本王若说是,那就得遵守诺言放了谭琨;若说不是,岂不成了本王心中所想:定要放过谭琨?说来说去,本王都得放了他!哈哈哈!有趣有趣!”
涟儿目光炯炯,充满希望:“那王爷是守诺了?”
玄羯微微点头:“一言九鼎。”
“谢王爷!!”涟儿高兴的用力叩了个响头!
玄羯忙扶起涟儿,目光中闪动着复杂的光芒:“莫要如此大礼,若能证明你是玄冰涟,这君臣之礼少不得本王还要多跪,现在你如此这般,岂不折煞本王?”
谭琨目光一亮,玄羯此话中的意味可远远不是如此简单!涟儿的聪慧已经引得玄羯注意,这对将来身份的确认是大大有利!
与之相反的,是玄熠目光中冰冷的阴霾,他的眸中映入好一副亲情浓郁的和乐图像,只是这副画面深深的刺痛了他高傲的自尊,更多的,是令本应盘稳的根基出现了一丝动摇。
本宫绝不能放过这个小鬼……
绝不!
“子曰:人皆曰:予知。驱而纳诸罟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也。人皆曰:予知。择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由此可见,自以为才智过人,却往往聪明反被聪明误。要知道,若无坦荡胸襟,自问无愧于天,又怎能傲立人前,一统山河?”涟儿目光炯炯,若有所指的看向昼矢。
昼矢倒也不含糊,立刻正色道:“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若不能心如止水,不嗔不怒,不骄不纵,不贪不恋,又怎能修身养性?欲平天下先治国,治国先齐家,齐家先修身,修身先正心,这心是歪的,还谈什么帝君之说?只会令生灵荼炭,百姓苦不堪言。”
“哼,真稀罕,冒牌的倒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教训起别人要‘正心’了!”
“估且不论真假,但心术不正者绝不配做一国之君。”昼矢轻飘飘的将话题又打了回去。
“心术不正的是那些欲盖弥彰,还以为天衣无缝、而且死不悔改的蠢人。”
“其心不正者才会认为他人所做之事皆有违天意。”
“天意难道就是颠倒乾坤?颠覆黑白?”
“天意乃大势所趋,又岂是小小螳臂可以阻挡?”
两个不大的孩子大眼瞪小眼,然后同时回头大叫:“太傅!我们谁说的对?!”
白胡子的老太傅用手帕擦擦额头的汗水,一脸尴尬的笑容:“两位公子才思敏锐,见识菲浅,论起理来更是有理有据,老夫汗颜,实在钦佩……”
看着两个加到一块也不及自己三分之一大年数的孩子,老太傅竟有种甘败下风的感觉,自己只有他们这般大小时,可会如此熟识四书五经,还辩得头头是道?这……真是天地之别……
这时,玄羯大笑着走了进来:“门外就听到两个娃娃的大吵声,出什么事了?”
两个小孩子立刻乖巧的一一行礼,听话的站在一旁,十足的乖宝宝模样。
太傅不由再度汗颜……
“王爷……两位小公子都是百年难遇的治国之材,实乃我朝之福啊……”
“哦?”玄羯饶有兴趣的抚抚下巴,笑道:“那本王可要好好考考这两个国之栋梁了。”
涟儿与昼矢互相一对视,不约而同俯首朗声道:“请王爷出题!”
“呵呵,倒是颇有信心嘛……那本王问你们,何为九经?”
“修身也,尊贤也,亲亲也,敬大臣也,体群臣也,子庶民也,来百工也,柔远人也,怀诸侯也。”
涟儿一瞪眼,一脸不甘,居然被昼矢抢了先!昼矢轻轻一扬眉毛,嘴角含笑,仿佛在嘲笑涟儿慢了一步。
玄羯微笑着点点头,目光在两个孩子身上打着转,仿佛可以看到他们俩人之间那股汹涌的暗流正在激烈的交织着……
扬起一丝极具深意的微笑,玄羯又继续问道:“那么……何为君子之争?”
两个孩子皆为一怔,君子之争?
涟儿的大眼睛一转,道:“草民以为,君子本无所争。如果真要有所相争,也会赛前作揖谦让,赛后下堂饮酒同贺,此可谓君子之争。正如论语有云,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
“那你二人又可是君子之争?”
涟儿与昼矢再度一怔。
玄羯轻叹道:“你二人皆为不可多得之人材,要让本王取一舍一还真是舍不得……本王让你二人同处一堂,无非是希望不论它日结果如何,你二人可以摒弃前嫌,携手造福天下,那就是苍生之福了。”
语毕,玄羯忽然又正色沉声道:“若你二人势同水火,它日本王纵是万般不舍,只怕也要斩草除根!你二人不论是谁,若与我朝为敌,只怕都会成为真正涟儿的心头大患,本王又岂会放虎归山?所以你们应知道此事可重可缓,却容不得半分马虎,到那时,莫要怪本王手狠手辣!”
两个不大的孩子均是一颤,那话语中不容置疑的威慑力令人心悸,饶是初生牛犊也会产生一丝怯意。可是,两个孩童却不约而同的在心中有所感叹:不愧是摄政王,这份威严与魄力,犹如帝王临世般令人臣服。而这样的人居然一直甘心俯首称臣,而且忠心不二,便没有趁幼帝懵懂之际揭竿而起,自立为王,又是何等的高尚忠义……
有这样的摄政王,是朝廷之福吧?
“大公子,请饮茶。”
乖巧的小丫环端着红木盘,为正在埋首苦读的昼矢端来了上好的君山银针。昼矢礼貌性的笑了笑,顿时羞红了小丫环的脸。
因昼矢与涟儿的身份难以辩认,所以玄羯便下命府内之人以‘大公子’称呼昼矢,以‘二公子’称呼涟儿。而涟儿得知自己位居第二的理由竟是个头比较小时,立刻气得绝食一天以示抗议。结果玄羯更厉害,立刻命人停止给软禁起来的谭琨送饭,直到二公子开始吃饭为止……于是,涟儿只得乖乖的屈当了‘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