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臂间一痛!涟儿有些不明就理的被拽了起来,随即眼前那个几乎怒目圆睁的少年以愤怒的声音大喝着:“你傻掉了吗?!难道不能找个地方避雨吗?!你活得太快活想被淋死是不是!!”
涟儿仿佛对于这阵狂吼完全无法反应,怔了半天也没明白过来。谭琨更加愤怒非常!为他蓦然奔出的冲动,为他莫名紧张的心情,更为他心底深处那浓得化不开的牵挂……
他只能愤怒的大叫着,借此来发泄不甘与懊恼!
忽然,那个孩子扑进到了他的怀中,紧紧的搂着他的腰……一瞬间,雷声、雨声、叫嚣的心都静了下来,只有那轻微的颤动与怀中充满一切的充实……
怎么……会这样……?
手不听使唤的回拥住那个小小的身躯,却倏觉那高得骇人的体温!谭琨一下子又失去了冷静,他愕然的捧起涟儿的脸庞,这才发现那粉色的小唇已经白得煞人,眼睛无神而飘乎,仿佛下一刻便会晕厥过去。
谭琨几乎没有细想便一把抱起涟儿冲回庙中,手忙脚乱的将火燃旺,然后褪下涟儿身上早已湿透的衣裳,抱着他紧挨火焰而坐,双手紧紧的、紧紧的抱紧那个滚烫的身体……
大概是因为渐渐温暖的缘故,涟儿开始频频的张合眼睑,强烈的困倦令他不得不屈服于睡意,可是渐渐弱下的呼吸却令谭琨几乎要抓狂!
为什么他的身子这么烫?嘴唇这么白?脸色这样差?为什么他这么小?脆弱的好像随时会被勾魂使引走!为什么我要担心!为什么要害怕!为什么!
“冷……琨哥哥……冷……”
紧闭双眼的涟儿无意识的紧抓着谭琨的前襟,细密的汗水出了一身,却降不下过高的体温。谭琨有些茫然无措,不知该如何令怀中的孩子减少几分痛楚。他只得解开自己的衣襟,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着,让两个截然不同的温度渐渐融为一体……
……
……
明媚的阳光下,鸟儿欢悦的啼叫着,仿佛为昨夜洗礼后的清爽而兴高采烈,庙中的人儿也渐渐清醒过来。谭琨有些迷茫的看着怀中的孩子,仿佛一下子没能迷糊过来,他忽然怔了一下,忙用手探到涟儿的额头上,表情明显一松,然后小心翼翼的将熟睡的孩子更紧入怀中几分。
停了半晌,熟睡的孩子微微动了动小脑袋,然后带着几分迷离的缓缓睁开双眼。一直怀着复杂意味凝视着他的双眸一瞬间变得冰冷,抚在涟儿身畔的手也悄然滑下……
“琨哥哥……?”
“殿下醒了?”谭琨带着几分嘲讽的笑意虚虚的‘关心’着。
娇小的身躯轻轻一颤,本还清澈的大眼睛中迅速浮出一层水气,朦胧欲滴的仿佛浸水的黑曜,透着心碎的光泽……
谭琨不动声色的将涟儿自怀中推开,刻意的保持了一段距离:“暴雨已停,贱民也该与殿下话别了。”
“琨哥哥……”加杂哽咽的轻唤着带着几分颤抖与不解:“为什么……昨晚明明……”
“如果……”谭琨淡淡的打断涟儿的疑问,带着凄楚的笑了起来:“……仇恨也如同暴雨一般倾泄过后便可迎来暖日,那该多好……”
仿佛听得出那淡淡话语中的不甘与无奈,涟儿繁星般的瞳孔中忽闪着点点碎光,玻璃般清透的水波漾开涟漪,顺着眼角悄然滑下……
谭琨牵动着嘴角,强迫自己笑着,刻意忽略看到那个孩子无声哭泣时的绞痛,默然的转过身,机械的迈着步子离开了。
第六章
逼近正午的京城内外犹如炸开了锅一般喧哗吵杂,每个人都挂着愕然的神情挤向如山的人群中,去窥得那小小的皇榜上的字迹内容。谭府,以尽忠职守著名的三代将领世家,一夜之间以弑杀皇子之名满门抄斩!除独子谭琨逃离后,其余百人无一幸免!这个消息犹如平地一声雷,震憾着每个人!为何一夜之间便有如此巨大的变数?满门抄斩这等大事怎会秘密进行?而且还是弑杀皇子的大逆不道之罪,居然未推午门便已行刑?为何如此仓促?
官场的瞬间万变第一次如此明确的以真实的面目呈现于万众百姓面前,稍有见识的都可知道这里面大有文章,只是无人能猜到如此急切的斩草除根的原因,却是一个小小的孩子与一个阶下囚的蓦然失踪。
玄熠慌了,放虎归山的道理他比任何人都懂,所以也尤为心狠手辣。只要十三弟玄冰涟在手,已输玄熠一截的谭琨还引不起如此大的反响。只是胜券在握之际,最大的筹码与最大的心头患齐齐逃离,这个蓦然变数足以引发全盘皆输!所以玄熠不得不尽快处决知晓此事的人们,将这件事的危害减至最低!
一人所说是谎言,五人所说是谣言,十人所说便是真相!对于谎言来说这是一个以讹传讹的规律,但对于真正的事实亦然!太多的人陈述着相同的事件,只怕连智者都要为之动摇,所以,玄熠迅速将玄冰涟与谭琨立于‘孤掌难鸣’的处境,哪怕他们说的确实是真相。
可是此时玄熠却并不开心,甚至正在掀桌子发脾气,因为令他险些处于一败涂地之境的,竟是最令他不忍伤害的人儿。他甚至无法对那人破口大骂,更无从发泄气愤,只可怜了下人们战战兢兢的连大气都不敢出。
“你又何苦闷坏自己。”一个轻柔却带点苦涩的声音响起:“直接冲我来不是更快,何苦吓坏了下人们。”
玄熠回头看看一袭白衣立于门前的缘心,发泄过后的急促喘息令他声音有些粗重:“那你要我如何?打你一顿?你可知道谭琨与那个小鬼逃离后会有多大麻烦?以你的聪明才智会想不到吗?”
缘心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为何你从不相信‘承诺’……”
玄熠几乎是气极败坏的叫了起来:“我更奇怪你为何会如此天真的相信这种东西!!一个小鬼的话你居然都能信!!”
“现在再说又有何用?”缘心凄绝的笑着,带着一点未卜先知的无奈:“我已违誓,相信他不久后便会反击……只是应誓之时,不知是他的错,还是我的错……”
玄熠原本想再回击几句,但看到缘心泫然欲泣、垂首颤抖的楚楚可怜模样,又顿时无名火散尽,只得轻叹一口气,心怜的将缘心搂入怀中:“我知你想帮我,可你生性善良,不知人心险恶,信誓旦旦过后立刻狠刺一刀的人又岂止一二?小心驶得万年船,若我不步步为营又岂能活到今日?那二人,足令我功亏一篑,我并非怨你,只是心中焦躁再所难免。”
缘心轻轻的倚在玄熠的胸前,聆听着那强劲有力的心跳,幽幽道:“若你自小便非皇族,与我相伴长大的话,从你眼中看到的世间,还会否充满险恶……?”
玄熠怔了怔,淡淡笑起:“也许我会活得更为轻松吧……可是,若我不是皇族,又怎会与你相识?能与你相知相恋,是我今生最幸运的事。若再选一次,我依然会为了与你相会而选择如此艰难的一生。”
缘心用手紧紧的搂住玄熠,低闷的声音缓缓响起:“我……周缘心……不惜一切助你登上皇位……”
“傻瓜,”玄熠轻笑而起,脸上露出可以称之为甜蜜的笑容:“我怎舍得?你就乖乖的与我分享一步一步走上云巅的喜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