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是那么笃定,所以当他看见站在小屋外的君离尘时,心里一下阵脚大乱。
“你怎么会来这里?”这该死的屋子怎么连门锁也没有?难道山中常有人看管就不用防盗了吗?“你来这里做什么?”
相较于他的惊慌失措,君离尘就沈稳多了。
“上山守孝啊!”君离尘走了进来,顺手把杵在门口的君怀忧撂到一边,把手里简单的行礼扔到了桌上。
“可是,你不是长子……这不合规矩。”君怀忧愣在一旁,看著他在屋子里一番巡视。
“我找过那些长辈了,告诉他们我感念父亲去世前未在眼前服侍,多年以来也没有空闲回乡祭祖。因此想和大哥你一同在山上守孝一段时日,聊表孝心。”君离尘坐到屋里唯一的一张床上:“他们大为感动,说这是孝感动天,立刻就同意了。”
对了对了,怎么一时糊涂,居然忘了眼前的这个人可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人物。君离尘是位高权重的“天下王”,有哪一个人敢随随便便违逆他的意思?何况曾经错待过他的什么长辈,怕他报复也来不及了,哪有心思敢反对他,哪怕今天他提出来要挖坟鞭尸,大家也会拍手赞成的。
总之──失策啊� �
君离尘坐在那里,这简陋的小屋在君怀忧的眼里立刻变成了森严广阔的左相府,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大哥,你好似很不愿意看见我?”君离尘收起那种沈稳,目光锋利又咄咄逼人起来:“我是做错了什么事,让大哥你变得讨厌我了?”
“当然没有。”错的人是他,是他犯了天大的错误,君离尘一点错也没有。“我没有讨厌你,你也没有做错事。只是……你放下国家大事回来青田,让我很……很吃惊。”
吃惊于他对自己……这么看重……
“天下事这么多,不会有做完的一天,我也算乘机休息一下。何况我也不想瞒你,只要韩赤叶不在,朝中不会有超出我控制的事发生,要是他留在京城,我是不能离开的。”君离尘看他的目光变得很奇怪:“他和君莫舞的事,你知道了吗?”
君怀忧的心一跳,反问:“你又知道了什么?”
“我倒是想不出来,君莫舞和他之间,会是这种关系。”君离尘眯眼微笑。
“离尘,莫舞他是你的弟弟!”君怀忧大惊。
看这样子,君离尘不会是想利用君莫舞和韩赤叶的关系吧?
“你在担心什么?”看见他的惊慌,君离尘加深了笑意。
“我们都是兄弟,我不想有什么事会危害到大家。你……别为难莫舞……”
“为难他?不,我哪里会为难他?我们可是同胞兄弟啊!”
君怀忧的心凉了又凉,简直是寒透了。
君离尘能够得到今天的地位,是要蹋著多少的尸骨才能做到的?
是自己太天真,明知道君离尘是什么样的人,还会希望用薄弱的亲缘去打动他。
“大哥,你那是什么表情?”君离尘站了起来,朝门口走了过来:“原来你真把我看成什么毒蛇猛兽了。你不是说过,不论我做什么决定,你都会支持我的?你现在的样子,可不像那么回事!”
“不,我没有想到……”君怀忧不由向后退去,靠在了门框上:“我没有想到,你始终都是君大人,而不是我以为的君离尘。我心目中的离尘,不应该是这么残忍的。你的决定里包括了伤害莫舞,我不能接受这个……”
“我残忍?大哥,你实在太不了解这个世道了。强者方能生存,我不过是为了自己打算,如果是换了韩赤叶今天在我的立场,你以为他会因为什么兄弟,而平空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君离尘在笑,笑意却远未到达眼底:“从我当年决定走上这一条道路开始,就有了舍弃一切的觉悟。只有没有负累,才不会有任何的弱点。”
“原来,在你的眼里,我们只是负累……”君怀忧扯动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原来我所做的一切努力,不过是个笑话。你君大人根本就不稀罕我们这群负累。我却一厢情愿地以为能够建立起信任和感情……”
“你不是!”君离尘打断了他。
君怀忧抬头,看见了君离尘暗黑如海的眼睛。
“你不一样,和他们不一样。”君离尘靠了过来,手撑在门上,把君怀忧困在臂间:“我对你……” “住嘴,你不要再说了!”君怀忧伸出手,捂住了君离尘的嘴。
两人对视著,莫明地僵持。
终于,还是君怀忧先移开了视线。
“天色还早,我去找人再架一张床铺。”他推开君离尘的手臂,生硬地说:“其他的事,我们以后再谈。”
“你知道了对不对?那天,你是醒著的,是吗?”
“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你现在在说些什么!”君怀忧断然地回答:“要是你心里还有一丁点把我当成大哥,就别再多说了。”
说完,他掉头就走,也顾不上看君离尘会有什么反应。
他根本就不敢去看……
君离尘睁开眼睛,突然涌上心头的不安促使他转身去看君怀忧。
没人?君怀忧不见了?
他猛地坐了起来,走到了君怀忧的那张床边。
君怀忧是和自己一同睡下的,现在离天亮至少还有两个时辰,他没理由这么早就起床的。
看样子,他离开有好一阵了,难道是……
君离尘冷著脸抓过外袍,就往屋外冲去。
屋外,月光映著林木,一派森冷凄清。
直走到岔路,君离尘才停下了脚步。
他刚才一时心急,只当君怀忧不告而别,却没深想君怀忧半夜离开是什么意思。这时他心里稍微平静下来,立刻停下了脚步。
君怀忧不可能深夜独自下山……
“唉──!”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随著风声传进了他的耳朵。
君离尘稍做判断,往右边的小径走去。
不过片刻,他就看见了君怀忧。
君怀忧在一片空地上,慢慢地踱著步。
君离尘站在当地,一时无法决定要不要上前。
月光映出君怀忧满怀心事的眉目。
君离尘的心一路往下沉,直沉到了没有尽头的黑暗里面。
“我真的,就让你这么难过?”
君怀忧一惊之下回过头来,正对著君离尘深沉莫测的神色。
“离尘……这么晚了,你还不睡?”他微微垂下眼帘,不愿意面对君离尘几乎是带著怨怼的神情。
“你又为什么睡不著?”君离尘走了过来。
“我……”
“你在怕什么?如果真的像是你所说的,君怀忧,你在害怕什么呢?”
“我……”
“你看著我!”君离尘一把抓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
君怀忧惊愕地看著他,想要退后,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
君离尘乌黑清冽的眼睛里,混杂著太多的痛苦,迷茫……以及怨怼。
什么“天下王”?眼前这个为情所困的男人,是当初那个掷碎玉盏,对自己说出“不如宁为玉碎”时无情狠毒的君离尘吗?这个一声令下,足以天翻地覆的“天下王”,怎么会是为了爱情而落落寡欢的人呢? “你看著我再说一遍,说你什么都不知道,说啊!”
“我究竟是坐了什么?才会让你有那样的想法?”这是他始终没有办法想通的一点,自己究竟是做了些什么,才会让这样的男人逾越了性别伦理来爱上的呢?
“你做了什么?”君离尘微微地闭上了眼睛,脑中闪过了种下情根的点点滴滴。“你做了许多,许许多多从来没有人为我做过的事,说了许许多多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