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是怎么说的?”主子之一拉住了从屋里走出来的丫鬟,语气之中不无焦急:“不会像上次一样,只是动了动眼珠吧!”
“三少爷,您先别急啊!大夫还什么都没说呢!”那清秀的丫鬟显然是被他抓痛了,皱著眉说:“不过,奴婢倒是瞧见大少爷真的睁眼看了人。在胡大夫下针的时候,也是出入气分明了起来。”
“这就好,这就好!”三少爷大大地松了口气:“皇天厚爱,君家列祖列宗庇佑,大哥这回真是逢凶化吉了。”
“明珠,怜秋。”他立刻回头吩咐:“你们两个快去宗祠里酬谢先祖,这里有我就行了。”
“是的,三哥。”两个样貌年龄十分相似的少女应了一声,带著几个丫鬟走了。
“怀郎!怀郎!”一阵凄切的叫喊从院门外传了过来。
三少爷的眉头立即皱了起来,立刻微不可闻地低咒了一声。
伴著叫喊,从门口冲进来一个婀娜动人的身影,踉踉跄跄地飞奔过来。
“怀郎!”那一声声喊得哀婉凄凉,真是令闻者无不伤心。
但这些人里并不包括君家三少爷君莫舞。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他冷冷斥喝:“大哥是醒了又不是恶化,你这样哭丧一样奔过来也不怕触了霉头。”
那女子被他一阵抢白,精致的脸蛋上立刻时青时白,但碍于身份又不能发作,只好撇了撇嘴:“三少爷怎么这么说话啊!我也只是关心怀郎嘛!”
君莫舞并不理会她,朝她身后另一个紧紧跟著又安安静静的身影发问:“素言,怎么来得这么晚?”
“回三少爷,我刚才正巧在怡琳的房里,所以……”这个说话的女人和先前那个艳丽女子正是及尽相反的类型,清雅温婉,端庄有度。
“算了,我知道了。”君莫舞没好气地撇了眼那件色彩斑斓的织锦缎衣裳,还有额头上花样繁复的金色花钿。
居然有空往头上粘那种东西,这女人的脑子怎么长的?
“三少爷,我这也是为了怀郎,他一向最喜欢看见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是想让怀郎一醒过来就看见我最美丽的样子,他一高兴兴许马上就会好了也说不定嘛!”为了君莫舞眼睛里明显的不悦,她努力辩解了一下:“本来我想让素言也好好打扮打扮,可她死活就是不肯。我一想也对,反正怀郎见惯了她这副样子,万一待会吓到怀郎就是我的不是了,所以啊……”
“够了!”君莫舞不耐烦地打断了她:“既然来了,就安安静静一旁待著,怎么算你还是我君家的人,别不知进退,徒惹人笑话。”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嘴碎又无聊的女人,也不知大哥是看上了她哪一点。长得是妩媚妖娆,可这性子……唉──!真是连素言的一根手指头也及不上。
正在这时,房门打开了。
那个据说是青田城里最好的大夫从里面走了出来。
脸上面无表情。
“胡大夫,我大哥他……”君莫舞的心往下一沉。
“恭喜君三少爷,大少爷醒过来了,而且躯体无碍,只要加以时日,定可以完全康复。不过……”胡大夫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胡大夫,不过什么,你快点说吧!”他恨不得立刻踹这总爱装模做样的死老头两脚。
“就如我当日所诊,君大少爷之所以昏睡旬月,是由于脑后受创。所以我说了,就算是大少爷得以苏醒,这人么……”
“什么?”一声尖叫抢在君莫舞之前喊了出来:“你是说他真会变成傻子了?”
“怡琳,别这样,让大夫把话说完。”眼看君莫舞又要发作,素言立刻一把拉住了失态的怡琳。
“大家先不要著急,事情倒是没有严重到如此的地步。大少爷的病症,依医书上的说法,神智之窍居于耳后,方寸之地有蕴五华,魂魄失神离窍,是为离魂,夫……”
“胡大夫,麻烦你说我们听得懂的话,行吗?”君莫舞几近咬牙切齿。
“简单来说,君大少爷他……”胡大夫摇了摇头,因为没发挥到他渊博的学识而感到无奈。
“什么?离魂症?”一时间,惊声四起。
接下来,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说得出话来了。
“那不就是和傻子一样?”怡琳小声地嘀咕。
“非也非也,此言差矣!”胡大夫卖弄起来:“大家也不必这么绝望,这种病症虽重者神智形如三岁稚儿,但我方才看大少爷双目神情并不涣散。虽然目前不能确诊,但绝不至于痴傻。”
“胡大夫,你说简单点好不好?我大哥现在究竟怎么样了?”君莫舞耐著性子问。
“三少爷不必担忧,这种病症对神智不会有太大影响。严重些,恢复成年幼时的记忆。”胡大夫摸摸胡须:“最乐观的,是忘记昏睡前几天所发生的事。”
“那就好。”君莫舞舒了口气,心放下了一半。
“那怀郎不就成了小孩子?”怡琳皱著眉头。
素言只好用力拉她的衣袖。
“素言,那我们可怎么办啊?要是怀郎和清遥一样叫我姨,那可怎么办?”
“来人,送胡大夫。”君莫舞特意提高了嗓子。
“老夫过两日来为君大少爷复诊。”胡大夫知机地离开:“大少爷元气大伤,尽量让他多休息。”
经过怡琳的身边,君莫舞小声地撂下狠话:“你再多说一个字,我立刻把你赶出君家。”
现在君家主事的人是他,他说的话最有份量。有这一层,怡琳只能悻悻然地住了嘴。
“素言,你留下照顾大哥,至于怡琳,你回自己房里待著就好。”君莫舞吩咐完,跟著大夫出了院子。
“听到了吧!那就由你照顾怀郎了。”等他走远,怡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回去了,这么早爬起来,还真是累呢!”
说完,边打著呵欠边走开了。
留下的素言,望著紧闭的房门,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他有些昏沉地闭上了眼睛。
刚才那些人在门外的谈话他都听见了。
其实,从醒过来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不太对劲。他可不认为会有哪家医院的病床会用这种雕满飞禽走兽的木质床梁,还有绣著精美纹样的丝绢帐子。
然后,是一个打扮古怪的老头替他针灸推拿了一阵,那使他浑身的酸痛稍微缓解了一些,可那老头之后问的问题让他觉得难以理解。
什么君家大少爷?什么青田城?
他很想问清楚,可试了好几次,也发不出什么完整的音节。
于是,他只能摇头。
不知道什么君家大少爷,不知道什么青田城。
后来,那老头子摸著胡子叹气,走出去向那群已经在门口吵了半天的人宣布自己得了“离魂症“。
这个“离魂症”听起来像是记忆丧失的意思。
可他失忆了吗?
他不觉得。
他当然记得自己的名字,也记得从小到大所发生过的任何事情。
他叫历秋,在昏倒前发生的每一件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诅咒你出门就被车子撞死!
好一个何曼,果然不是一般的恶毒,那辆车子八成是她故意安排的。
幸亏他好像大难不死,这……现在看,真的只是好像吧!
因为他很确定,这用眼角的余光就瞟得到长头发,以及掌心里明显长的恐怖的手指甲绝不会是自己的。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留过长到领子上的头发以及超过指尖五毫米的指甲。这方面,他是有轻微洁癖的,家里人都知道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