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说,风城是不该相信的,但也不知为什么,却信了。
也是这股信任,让风城有种天旋地转的虚脱。因为他突然回想起殷旗剑过去和自己说的话:如果你愿意跟我走,我答应你,从今以后,我殷旗的箭不再杀人…以及:你不想做强盗,那简单,你跟我一起找个地方归隐,那么,我马上金盆洗手,什么坏事也不干!
如此一想便知,在殷旗剑说出这些话时,就代表他早厌倦了为顾云逍把自己变成杀人怪物的角色了!
所以当时,尽管和自己实属数日之缘,他却横心把未来赌在自己身上。
如今,一个他以为可以引导他走出黑暗世界的人,却亲手把它推入了黑暗的极点,而且永不翻身。
风城的回忆,让他的内心再度陷入混乱。只得怔怔的坐在床上,一下子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什么…
松林口
水寒溪边…他特别留下了地点…他…想引我过去吗?他冒名自己是殷旗剑,是什么用意?想了想,想不出所以然,风城不由得拿心一横,抄起了剑,奔出了房门…
水寒溪上正反印着皎洁的白光,那粼粼水波,让四周显的份外明亮。
风城奔的有些气喘,却停不下脚步,只管着东张西望…忽然,一个树支受压的摇曳声音,传入耳里,风城忙向后一跳,背着水寒溪望着漫片树林。
但见一个黑影在不远处的枝头晃荡着,风城赶紧捏着剑柄,亦步亦趋的走过去。一直到十步之遥,才停住脚步。
他一心觉得这人是顾云逍,可当他真的出现眼前时,他仍然深受震撼…
便见顾云逍手抓着硬弓,饱弓未发,双腿倒勾着树枝,长辫卷在脖子上,如同一片摇摇欲坠的落叶,随风摆荡着,那轻盈的身躯,平淡淡的表情,让身为对手的风城也不禁赞叹。
然而一股说不出的气也冲心而起,不由得冷笑道:「你,竟然任他被吊在林子里三天也不肯出手!我真是看错了你!」
顾云逍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道:「他选择了你,便会为你而把我引出来。」
「我倒真没想到可以和他套好招!」风城冷哼一声,咬牙道:「可惜,你错怪了他,他最后选择的是你,所以完全不会配合我!」
原以为顾云逍会稍有松懈的表情,谁料,他只淡然一笑道:「死到临头才知道谁真的对他好,这样的人,救了也白费心机。」
「你!」
「他为了要去见你,我的心口都愿刺进刀,你觉得,我还会笨的为他送命吗?」他双腿忽然晃了两晃,翻身坐上了树枝,「殷旗」箭却仍指着风城道:「他在最后选了你,想不想救他的命,也只由得你,我是不管的。」他翻翻眼,冷冷一笑又道:「不过…我知道你已后悔抓他了,只是不知从何下手救他,否则,也不会冒然来赴约了,怎么,要不要我帮你指引你一条明路?」
「你不管?」风城被他说破心思,不由得脑羞成怒道:「难道你不是为了要救他才冒险约我?」
「风六爷,你脑袋装浆糊吗?」他干笑一下道:「约是我定的,地方是我点的,我带什么人来你都不清楚,却真的单抢匹马来了,而我,一旦你想带队抓我,难道我还真的出现让你抓吗?你说,是谁冒险?」他深吸一口气又道:「你对他的感情自己都不清不楚,直在那摇摇摆摆,又要救他,又要害他,害了他又想救他,你不觉的辛苦,他却被你害的手断脚残,你难道就不会难过?」
顾云逍完全戳到了风城的痛处,现在,风城是怎么也躲不开,只能楞楞的将话装入心坎,深自矛盾,深自折磨。
如今,话是占尽了便宜,但顾云逍还真有些怕这些话会刺激过头,让风城怒极撒手,不由得话锋一转,平静道:「老实说吧,即便当初我出现林子救他,恐怕也只有提早陪他下地岳的份儿!所以事实上,也只有你能救他,总不成我一个人打的过你一队兵马吧!」
风城沉默了半晌,终于放下了尊严道:「你说的没错,若我不想救他,便不会来了!」他思路一跳,随及又道:「不过,我已没办法去放他出来,因为他已交到两江总督府衙看管了!」
顾云逍听出他决心放童剑旗的意思,不由的暗松一口气,忙道:「那不是问题,你只要跟总督大人说你抓错了人就行了!」
「你开什么玩笑,有一百个人证知道他是殷旗剑!怎么抓错?」
顾云逍轻声一笑道:「你以为我最近拿着他的招牌四处犯案又为了什么?不就为了帮他吃案?」他顿了顿道:「更何况,真的了解他是殷旗剑的人只有你和那个罗魁,其它人根本连正眼也没瞧过,说句难听点,亲眼见过他作案,却没死的,也就你们两个了,若不是他自投罗网,谁认得出他了?」
风城本身的反应就不差,经他点拨,当场明白,顾云逍是想帮他顶下”殷旗”箭的名头,然而其它一百个人可以胡混过去,他可没把握骗的了罗魁,要知道,罗魁的兄弟,正是死在童剑旗手下,因此他不由得摇摇头道:「罗魁不会松手的。」
「不松也得松。」他挺挺身道:「你可以通知保定童家出面周旋,他们有后台,官位没比两江总督响亮,比之罗魁却绰绰有余,一旦童家出面声讨施加压力,总督大人绝对得放人,否则,他号称捉了”殷旗箭”立了大功,结果外头一把把人又被殷旗箭射穿了脑门,他要跟谁交代去?」言下之意也说明了,一旦童剑旗死了,他必定会杀人报复,弄的血流成河。
风城非常相信眼前这个男人,绝对可以为了童剑旗完全埋没良心,但是这一来却又显的自己纵恶惩凶,这无非又太挑战他的良心了。
看着风城犹疑不定的神色,顾云逍不由的焦躁道:「还是你根本在怕自己搞了这么个大乌龙,官位不保?」
「你不用激我,你心里雪亮明白我不贪图这些。」
但顾云逍现在却是希望越大便越担心他反悔,忙逼问道:「那么你又在想什么?」
「在剑旗手下…死了不少人,放了他,又怎么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兄弟?」
听他改称了童剑旗的名字,顾云逍总算有些放心,随及道:「要你放了杀人犯,你是对不起良心,但你更担心的恐怕是他再出来作案吧!你放心,我可以保证他不会再犯案!」
风城望着他,默然无言。
顾云逍说的没错,在风城的内心,他确实愿意放了童剑旗,而独自承担这个埋没良心的折腾,因为他清楚,童剑旗当初根本是顶着金盆洗手的决心才会自投罗网。而自己背叛乃至于出卖他的行为,实在比他这样一个杀人犯还可耻。
然而童剑旗若真的放了出去,自己却不是跟他”归隐”,那么,他会因报复再作案杀人的机率实在太高了。
这样的风险,风城实在不敢用一句「保证不犯」来赌。
「风城,我知道你的想法,所以我说什么也没有用,总归一句,也只能要你相信,一旦你真的放了剑旗,那么,这殷旗箭和顾云逍的名声,绝对不会再在江湖上出现。」顾云逍看他没作表示,不得不阴沉下脸,冷静道:「他这次被你抓住后,已是断手残脚,即便是复原,也没有原来的能力了,你就当他是受了报应吧,而我,可以现在就把右手砍给你,让你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