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若想在短期内给童剑旗一个无虑无缺的生活,这个险就必须冒,这个良心就必须昧。
「只要给我半年的时间…只要三个案子,我就不再这样做了…而我们可以逃到天涯海角,找一个只属于我们的地方安定下来…」蓝廷安这样跟童剑说着,也这样跟自己说着,然而,他却不知道人生有种状况叫做:世事难料…且发生之快,让他根本毫无心理准备。因为,就在他迟回的这一日,”世事难料”就降临了!
算来,他已七天没见到童剑旗了!他实在好想念他倔强任性的眸子。因此他一步上寨,还没见朱文臣,就先赶去小屋见他。
而一进屋,他也如意的看到了。只不过,在青天大白日的午后,童剑旗竟然是蒙着被,缩在床板一角。
蓝廷安怔了怔,忙走过去,探了探他,可这一探却呆住了。原来,童剑旗并没有睡着,而是睁着红丝满布的大眼,怔楞着。
不知为什么,蓝廷安心里突然冒出一股不祥的预感,忙不安的摇了摇他道:「剑旗…我回来了…」
瞬时,童剑旗像突然被摇醒似的,当场翻身一坐,满脸惊悸的望着他。
「发…生了什么事?」望着童剑旗苍白的毫无血色的面容,蓝廷安的不安持续扩大,不由得周身将他瞧了一遍,直确认他身上没有什么异样才静下神,强笑道:「剑旗,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你…在生我的气吗?」
童剑旗睁着恐惧异常的眸子,哆嗦着嘴唇,像要说什话,却又说不出来。
「你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你别吓我!告诉我,到底怎么了?」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蓝廷安实在沉不住气了,忙将身上的配剑一解,直抓住他双臂,急急的说着。
童剑旗呆呆的看了他一会儿,布满红丝的双眼忽然浮上了水气,直喘了好几口气,便失声的哭道:「廷安…我…我…会下地狱…我一定会下地狱了…」
「什么?什么…意思?」
「我…会下地狱…」童剑旗忽然就将自己的脸埋向双掌,悲恸异常的哭了起来…
「那,看到没,那个木人?」大汉指着远处一个包着白布的木人,胸口处被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大圆圈道:「看你有没有本事射中!要一箭穿心哦!」
童剑旗手抓着弓,不以为然的望着那木人。
是很远,真的满远的,不过对于一个射手来说,只需要个点,不需要整个面,所以,远近不是问题,重要是在专注。
「你不是很行吗?那就让我们看啊!」这几个大汉实在无聊至极,竟就这样围着童剑旗挑衅的起着哄。
童剑旗骄傲的翻翻眼,第一次觉得这群”土匪”不可怕,反而有点愚蠢。
少年意气在胸膛滚着,他刚刚试过弓,满上手的,因此童剑旗二话不说就抽出了箭,自在的动了一下,随及摆起架式…
就这么一下子,箭像出了闸的洪水,狂放潇洒的疾奔而去,眼睛未眨,它已正中圆心。
这一中,大伙果然怔了怔,出面鼓动的大汉随及一副恍然大悟道:「哦!果然有个三两三啊!也难怪那个顾云逍会拜你老子当师父!」
「看你射的这么俐落,小娃,你杀过人没有?」另个大汉阴邪一笑。
童剑旗眉一皱,有些嗤之以鼻,他真搞不懂这些人,怎么总能把杀人、抢劫,说的这样轻描淡写,毫无知觉,简直像在召告世人,自己多么泯灭人性,难道他们都没有良心的吗?
「我说小娃娃,你到底杀过人没?」
「你们不是人!」童剑旗,冷冷的说着,半句也不想再和他们搭腔。
「唷唷唷!竟然说我们不是人啦!」
「哈~~~小娃子就是小娃子!」
「对啊!你们哦,再在这住个一年半载,也跟我们同一个缸啦!」
大汉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取笑着,童剑旗登时翻翻眼,笃实道:「我和云逍不会跟你们一样这么没人性!我们只住…一阵,最多半年!对!半年!我们就会走了!」
「是哦?小娃娃,你转身看看,来,看看木人!」
童剑旗登时莫明其妙,不知他们为何将话锋转了回来。便顺着意思望向木人…
那还是个木人,一个包了白布的木人…只差在胸口部份,那个撩草的圆圈中心多了自己送给它的一支明晃晃的弓箭…
不,不止如此,它不只多了一支箭…在箭的旁边还冒出了一片殷红,那殷红是流动的,它正在扩大,不断的扩大,像有生命似的,努力的侵占着白布,一点一滴,缓缓而小心奕奕的吞噬纯洁…
童剑旗怔了怔,一下子竟反应不出自己被设计了一个多残忍的玩笑。然而,只那么半盏茶时间,他就恍然大悟了!当场无法置信的睁大眼,惊骇莫明的颤道:「那…是个…人?!」
「唷,你看不出来吗?」
「你是真看不出来还是假看不出来啊?哈~~~」大汉们似乎很欣赏他的错愕,个个是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童剑旗却被吓的脸色苍白,当场弓箭一丢便直往木人奔去…
第八章
听着童剑旗那不可置信的陷害过程,蓝廷安惊楞的望着他好一会儿,安慰的话全哽在喉头不知如何说出口。
「那个人…他…活生生的…被…被我…一箭穿心了…」童剑旗哆嗦着嘴,泪水满盈的直望着自己一双手,活像上面有着什么怪物似。
「剑旗…没事的…你是…被骗的,那…不能怪你…别再想了!」蓝廷安总算缓缓伸出了手,将他拥进怀里,可童剑旗实在颤的太厉害了,让他心口跟着慌乱起来。
童剑旗拼命忍住几要嚎啕大哭的冲动,轻轻挣开了蓝廷安,吃力的吞了好几口口水,又道:「那…真的是个人耶…我一翻开白布…就见他的脸好白,眼睛睁的大大的,一直瞪着我,我…可以感到,他…好恨我…所以他每天晚上都…都来找我索命…」他眨了两下大眼,豆大的泪珠忽然顺滑而下,可他却似乎没想去擦拭,只用着茫茫然的眸子,抬眼望着蓝廷安又道:「云逍.你…杀过人吗…你…杀过吗?」
蓝廷安苍白着脸,没有回答他,只再度将他拥入怀里,紧紧的抱着,似乎希望用这股强大的力量平息童剑旗颤栗的身躯…
童剑旗不知道自己是被什么吵醒,只觉得有种莫明的心惊让他不由自主的睁开眼。
直到回想起蓝廷安已回到山寨后,急遽的心跳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然而当他试图搜寻那吵醒自己的原因时,一段细细碎碎的交谈声忽然自远处轻轻飘入耳旁…
「你要明白,他可矜贵的很,绝对无法真的跟你过那粗茶淡饭,闲云野鹤的生活!」
这句话,带着半分嘲讽的熟悉笑意,让童剑旗当场认出说话的人是朱文臣。
也不知怎么,每听到他的声音,童剑旗心里就无可避免的升起一股难以言明的反感。甚至没来由的直觉,这没名没姓的嘲弄,根本就像在说自己。
因此他脑袋登时清醒了大半,翻身一坐,朝小屋四处望望,借着破布似的窗帘,月光大摇大摆所投射进屋的微弱光线,看到蓝廷安的床上正空空如也,他马上明白,朱文臣恐怕和他在屋外不远的地方闲聊着。
「我不知道你对那孩子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朱文臣干咳一声,又道:「我只能说,他待在你身边…没有半点好处。因为,他实在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