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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尔莫听的有些头昏眼花,只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镜儿这麽大胆,硬著头皮道:「三爷…只怕这其中有误会…」

  「误会?」穆凊扬挪动一下支撑辛苦的身子,狞笑道:「真是个好说法,若你是想好好追究清楚,我是不反对将案子交议部处理,像他这样一个小小的奴才,竟有这麽大的胆子残杀王公大臣,难保没有人指使,只怕到时侯七勾八连,你袁府也逃不了干系!」

  袁尔莫不由得心一吓,惊觉这件事实在无法认真起来,因为镜儿怎麽说都是出自袁府,不管他做这事是什麽道理,抄灭九族都不为过。

  袁尔莫自廿岁便被皇上特例拔擢晋御前行走,官途是一帆风顺平步青云,虽是十来年宦海浮沈,倒从也不曾沾染上这麽麻烦的事件,不由得背若芒刺,思量著道:「是臣下不对了,臣下乍听此事,诚惶诚恐,私心脱罪便口不择言,还望三爷顾念臣下原一片好意,想送个小厮照料三爷起居,恕了臣下,若三爷非想苦心维护,也不用降尊纡贵的告知臣下,臣下实在愧对三爷!」



  穆凊扬看他戒惧恐慌的样子,才稍为消了心,脸色由冷转温道:「镜儿的事可大可小,只是我原就不兴拿小事作文章的人,你起来吧,你镜儿一条命用我的健康来换,也不枉他了!」

  袁尔莫忙急速的叩了好几个响头缓缓站了起来,偷眼望著气定神閒的穆凊扬,已没有刚进门的冷漠才稍加懈心,赶紧守著万言万当,不如一默的箴言,立在一旁待他开口。

  「袁尔莫,问你一句话,你实话回答!」

  「三爷请问,若为臣下所知,定当无所不答!」

  「很好…」穆凊扬咳了两咳才道:「你可记得四年前,你的侍卫梁容保曾帮你买一个小厮奴才傅京华?」

  袁尔莫万万没料到他会提出这个名字,不由得一阵心虚的涨红脸,哑著嗓子道:「臣…下记得…」



  「嗯…那你也知道这位傅京华便是那日在黄沙坡军营里的傅先生了?」

  「臣下…知道…」

  穆凊扬再度挪动了身子,似像无比疲累的支著额道:「我不想知道是什麽原因会传出他暴死袁府的消息,只他曾在异地医疗过我,算来,也算对我有恩情,无意间知道他似乎和你袁府有些过节,便想代他向你讨个情,希望以後袁府不要再追究了,成吗?」

  「臣下谨遵三爷命令!」

  穆凊扬缓缓动了动似想躺著,袁尔莫忙扶著他,便听他道:「若可以…当他有所危难时,你便代…我…好好关照他吧!」

  隔日,连应祥已迫不及迨的拉傅京华来见穆凊扬,然而却在到门口时被里格泰憨实的身子挡住了。

  「主子说不用见他了!」里格泰楞楞的说著。

  连应祥看到傅京华的脸沈了下来,忙道:「为什麽不见,主子昨日才说要见傅先生…」

  「主子说请傅先生不用再费心,因为昨儿圣上自京城派了御大夫来了,嗯,主子还说,他现在有很多事要处理会很繁忙,会有一阵子无法见傅先生了…」里格泰语带犹豫又道:「…若傅先生有什麽事,可以去找袁尔莫大人,他应该会很乐意帮忙的!」

  傅京华苍白著脸,颤道:「三爷要我去找袁大人?」

  「是…」里格泰似乎不明白,为什麽他会出现这副深受打击的表情,随及又道:「嗯…主子还要我跟你拿个东西,什麽龙蟠匕首的,他说先前请你保管,现在他有用处,所以要拿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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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旨在这几天到了,当时京城还不晓得穆凊扬的状况如此糟糕,因此竟软求硬逼似的要他仍留守东北。

  其实严格说来也是因为朝廷对他寄予厚望,因为皇上有意要彻底解决天朝与罗刹国多年来的争端,也就是说,近年来或许会有大肆兴兵的一日,而熟悉东北战况的大将实在不多,因此皇上希望他多加「保重」,同时只允许他将身上的职权先暂时卸下,却不得回京。

  结果,整整半个月的时间,穆凊扬竟是无法充份休息,全都在交接职务。这一交接,穆凊扬病危的消息终於传了出去,官邸里无时不刻充满著来探病的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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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凊扬靠坐著,一手抚著镶嵌亮闪的匕首,一手紧紧握住手肘长的黑色辫子,眼泪无助的掉了下来。

  里格泰看著他悲恸的表情,很想说些安慰的话,却突然听他轻声念著…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乾…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他的声音充满哀伤,里格泰没有读过书更不懂诗文,不知道穆凊扬在念什麽,然而那句句透著绝望的音调,让一向豪爽粗气的里格泰心里凉惨惨。

  正不知作如何处置时,里格泰忽地双肩一麻,惊恐的张大嘴,原来穆凊扬的汪汪泪水竟变成了鲜红色,顺著他乾瘦的脸庞,蜿蜒而下,里格泰吓的魂飞魄散,忙粗手粗脚,毫无章法的帮穆凊扬擦著血泪,胸口再也抑不住悲伤的哭道:「主子,您这是怎麽了!为什麽不让傅先生试试,却硬要骗他呢!您看您…这血…」

  穆凊扬终於忍不住伏在里格泰胸前,凄伤的哭道:「我的七筋八脉全毁了,救了也癈了…若真要活的像死人…又何必!」

  「难道便要这样等…死…」里格泰苍凉的哭著,像个孩子一样的抱住穆凊扬,却因为手上早沾上了穆凊扬的血,弄得四处尽是怵目惊心的鲜红。

  穆凊扬哭了好一会儿,才挪动了身子,虚脱道:「里格泰…拿纸笔来,眼前好黑,我…快瞧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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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篇锺王小楷写得十分歪斜,却是穆凊扬拖著病、颤著手,字字谨慎的斟酌落笔的,目的便是要帮这四个贴身长随开脱,要王爷、福晋不可因自己死在外地而悲伤过度迁怒他们。

  连应祥拿起这封充满热血又温柔的信,心一抽,不由得哭了起来。

  「别哭…人生自古谁无死嘛!」穆凊扬裂嘴一笑,手虚扶一抬,吃力道:「起来,起来,咱们在木城…苦战没死…现在,你家主子竟要死的这般窝囊,又有什麽好哭?」

  四个人听罢,一颗颗头摇得像波浪鼓般,想了许多安慰他的话,却因太过悲伤而说不出来,只呜咽道:「主子!别!别这样说…休息一阵便会好的…」

  穆凊扬凄然一笑道:「别说这混话!现在是大寒时节,我回都回不去,看来得死在这儿了…」他深吸一口气又道:「若真不幸,我在此归天,只求你们安生把我送回家去,让我瞧瞧王爷、福晋再落地,便算成全了你们的忠心,知道吗?」

  四个人此起彼落的叩起头,里格泰是个满洲粗人,率先压不住气终於嚎啕大哭起来,他这一哭连带著三个人也跟著伤肝动肠,淅沥哗啦的哭起来,看著他们这般难过,穆凊扬心里十分情伤,无奈他实在没有力气再去安慰,便闭上眼,哑著声道:「好了,你们先出去,我真乏了,应祥,你管他们尽自去做自己的事,我就不再见了!至於来问侯的官员也帮我应付了,我想静一静,…喔…应祥,晚会儿忙完,你一个人进来,我有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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