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凊扬敛住笑容,神情忧悒道:「我们早一日到边界,百姓们早一日安生,想到罗刹国骑兵的凶残…我实在睡不下了!」不等连应祥再说,他已摆摆手道:「就这样决定了,乏了,快去准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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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应祥自窗口瞧到傅京华正坐在桌前,用著苍白细长的右手支著额头闭目养神。
傅京华因为照料穆凊扬的关系,几日下来清秀明亮的五官已显得暗沈劳粹,加上两个眼窝黑黝黝活似骷髅头,连应祥看在心里相当不忍心。
原本不想打扰他,但想到明日一早就要走,总让他有空挡好收拾,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决意提声叫了他。
便见傅京华一双晶晶亮亮、黑白分明的眸子如今是布满了红丝,憔悴不堪,连应祥不由得瞧得心惊肉跳,担忧道:「傅先生,你还好吗?」
傅京华吐出一口气,硬撑著满脸疲惫的神色,急道:「我很好…嗯…三爷的身体有状况吗?」说著便站起身想走近他,忽地觉得一阵天眩地转,身子晃了两晃,连应祥惊的忙冲上前扶住他道:「傅先生别急!主子没事!你坐,坐!」
傅京华脸色灰黄如土,反手抓著连应祥缓坐下来,心悸一会儿才粗喘气道:「谢谢…」
「这些日子您都硬熬著,吃少睡少,看来是累坏了!」他侧头一想道:「要不…我去叫主子晚几天再走吧!」
「三爷要走?」
「是啊,边关来了急报,罗刹国骑兵多次扰境,主子放不下心,想兼程赶去处理,所以明天一早便要动身了…」连应祥关切的瞧了他一阵道:「傅先生,我还是去和主子说说吧,不然连您也病倒了可不得了了!」
傅京华怔愣一会儿,回神道:「不,不用,不用了,我好好休息一夜就好了…」
连应祥又再三劝说,傅京华仍是摇头致意,连应祥没法只得放弃,便在他要踏出门时,傅京华忽叫住了他:「上次帮你开的方子有用吗?」
由於连应祥一直有心悸的毛病,却因为状况不是很严重而没有求治,这次藉著照顾穆凊扬之便,向傅京华请教了药方子,傅京华但因重心没放在他身上便也忘了追踪,现在既然想起来忙提了出来。
连应祥窝心一暖,感激之情溢於言表道:「有,有,已好些天不再犯了!一直都担心著主子,倒忘了向傅先生道谢了!」
「我可不是要你的道谢!」傅京华笑道:「既然你药吃了有改善,我再帮你诊诊脉,看是否要换方子!」
傅京华引著他坐在身边,闭目认真的把起他的脉。
也不知怎麽,当傅京华用那苍白冰凉的手一碰到自己的手腕,连应祥心头竟格登一跳,一股难以理解又暧昧不明的欲望突然烧了起来。
他压抑著惊吓的心灵,悄悄偷瞅著傅京华,眼前这个面白如玉星如点漆的青年,一根油光水滑的辫子轻搭肩头,虽然神情劳顿却清华依旧。
脑袋一转,忆起晨时,远望著他和穆凊扬似搂非搂,似抱非抱的样子,一颗心忽然莫明其妙的灼热起来,投注傅京华的眼神也变得贪婪。
便在他几要失神时,傅京华忽然睁开了眼,似笑非笑的瞧著他。
连应祥这一吓非同小可,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脸上,心扑扑急跳,尴尬的几乎要晕过去,半晌才喃喃道:「傅先生…我这心悸…怎麽著?」
傅京华平静的收回手,暧昧的笑咪咪道:「我看,你这心悸的毛病大约不碍了,只是像你这样血气方刚的年纪,竟得在关外孤身苦熬实在辛苦!」
傅京华看著连应祥脸红发怔,爽朗的笑道:「不知应祥刚刚想起了哪位佳人?怎麽血气翻涌的这般厉害,我还道是你突然发了急症,真吓了我一跳!」
听到这话,连应祥的脑袋像平地起了炸雷,便是向天借胆,他也不敢说自己刚刚一时的欲火缠绵竟是想到眼前的他啊!因此只得任由脸上泛著红潮,猛咽口水,默不作声的接受揶揄。
傅京华当然半分也不明白他面红耳赤的原因,只是经这轻松一笑,自己的精神似也好了许多,眼波回复了古灵精怪的溜滑,俏皮的眨眨眼道:「应祥,瞧你难堪的,人非圣贤嘛,更何况你还是个血性汉子,哪个男人不思欲?倒不知你可曾娶了妻?」
连应祥摇摇头,硬张著乾哑的喉头道:「还没,我十八岁出了家乡,便跟了主子去边境…三年来整日忙著剿敌,本以为回京述职会留在京城,谁知又回到这里…家里人都相继弃世只留个老母亲,我这事也就无人主持…」
瞧他说的结结巴巴支支唔唔漫天撒网的解释,傅京华还道他是不好意思,便淡笑道:「你别忙著和我说原因,不就是未曾娶妻吗?男大当婚,若你有了什麽中意的姑娘,告诉三公子,我想他一定会帮你主持的吧!」
说完了话,傅京华忽又觉得有些疲软,连应祥看在眼里,忙站起身道:「傅先生,劳烦您了,瞧您累的,我先出去,您休息半个晌午,晚些我和弟兄再来帮忙整理东西!」
傅京华深吸一口气,确实觉得十分无力,便点点头,任由连应祥自行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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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刹国边境的驻军将军叫伯克·达兰夫,是个身经百战的军人,他明知清廷正兴兵云南,因此拨不出力来回护边境,近年来越加放纵旗下骑兵烧杀掳掠抢夺民财,前日皇上密折意谓要穆凊扬赶回边境备战,因此他一颗心兴奋的睡也睡不著,几番辗转反侧,撑到天光翻白,犹自精神抖擞,与前几日的病厌神态相差十万八千里。
最後实在睡不下才坐起身,挺著虚弱却颇有精神的身子漱洗著,不一时,门外一阵言语吵杂,像谁在低声言语,穆凊扬便提声道:「谁在外面?」
话一落,便见刘玉风开门进了来,他个儿不高,只到穆凊扬肩头,却全身黑黝结实,一张脸长的憨直,其实肠子是七转八弯,十分活灵的一个人。
当他瞧见穆凊扬虽脸色苍白却神情朗朗的样子,不由得一阵惊喜道:「主子!您今天看起来挺好!」
穆凊扬没瞧他,只淡然一笑,往水盆里洗了洗手道:「半夜三更,你们在外头说什麽?叽叽喳喳,不怕吵了其他商旅?」
「是傅先生和里格泰在说话!」刘玉风将身体一让,好让穆凊扬可以自门外望出去。
穆凊扬皱了皱眉,抬眼一瞧,灰亮的天空下果然见傅京华和四个长随之一的里格泰神情认真的说著话。
「他们在说什麽?比手划脚的?」
「主子的食膳用药都是里格泰亲自熬的,傅先生怕他会掉了哪个步骤,所以叮咛的细些!」
穆凊扬失笑一声道:「京华也太小心了,他一路跟著,难不成还会出什麽错?」说罢摇摇头,拿起布块正揭揭手,刘玉风却忽地一脸狐疑接道:「主子…傅先生并不跟我们一道走啊!」
这一惊非同小可,穆凊扬本来略有血色的脸忽又转青,愕然道:「你说什麽!」
「傅先生并不跟著我们一道走…」
穆凊扬登时翻脸,厉声道:「是谁说的?」
刘玉风是死人堆里爬出的硬汉,就是黄河在眼前倒灌,他的眉毛恐怕也不会挑高半寸,可面对这个胆大心细,权谋果断的青年军门,也不知怎麽总会缩了半分神气,尤其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麽竟引的穆凊扬面色乍变的情况下,不由得放小了声音道:「是…傅先生…自己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