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孩稍嫌稚气的五官,是她十一岁时的样子。
“承安……给我一杯热水……承安……”
在她的梦境中,被痛醒的小公主蹙起眉头,痛苦的呼唤着她的贴身奴隶。
然而,房间里没有回应。
几个仆人匆匆忙忙的从外面跑进来,跪在地上。“公主,您需要什么吗?”
女孩冷下了面孔。“承安呢?”
一个仆人低着头回答,“和华英小姐在一起。您中午睡下以后,承安就跟随在华英小姐身边了。”
“表姐?”女孩诧异的提高了声音。“他跟着表姐干什么?他难道不知道他是我的贴身奴隶,我随时需要他吗?”
几个仆人相互看了看,交流了某种奇异的眼神。
另一个仆人跪下来说:“我们已经提醒过承安,您随时需要他的侍奉,可是他还是去找华英小姐了。”
女孩的心里闷了一下,很不舒服。
“公主?公主?”她回过神来,才听见仆人们恭敬而热切的声音,“您需要热水吗?请让我们侍奉——”
“滚出去。”女孩沉了脸色。
无视于仆人们疑惑惊惶的表情,女孩捂着胃部坐起来,随便披了件披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她的表姐华英,比她大四岁,是她最亲近的玩伴,经常进王宫陪伴她。
虽然表姐刚刚过了十五岁的生日,挽起了成年女性的发髻,但当时的澹容还是觉得没有什么差别,直到她看到了湖边的景象。
一朵朵洁白的栀于花和粉红的蔷薇在湖边盛开着,表姐就坐在清澈的水岸边。
她的承安单膝跪在表姐的身旁,微微仰起头,凝视着表姐的眼睛,正在说着什么。
表姐蹙着眉头,回答了一句。
天鹅般修长的脖颈,配上精心挽成的发髻,细碎的发丝一缕一缕的垂下来,直垂到丰满的胸前。小公主第一次发现,换上了成年装束的表姐,竟然那么妩媚。
而单膝跪在表姐身边的承安……就像公主身边英勇的骑士。
年幼的小公主呆呆的站在远处。
湖边的两人相互凝视的美丽画面,对于她来说却像青天霹雳,笔直的打进了心底最阴暗的地方。
只要大喊一声,就能唤回她的贴身奴隶,但她竟然出不了声。
她只是眼睁睁看着她的承安体贴的扶着表姐的腰,慢慢的向表姐住的房间方向走去,走远。
她不知道自己是发了什么疯,竟然跑到湖边,就站在刚才表姐坐着的地方。
清澈的湖水同样倒映出她的身影——
扁平、没有发育的胸部,青涩稚气的五官,单薄的身材,只能梳成简单式样的头发。
不知名的怒火像滔天的巨浪袭击了她。
她烦躁暴怒,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暴怒。
仆人们吃惊的望着小公主怒冲冲的跑回来,气得满面通红,大声的对他们喝斥道:“你们几个,去拿鞭子来!”
澹容站在梦境的边缘,注视着十一岁的自己冷笑着坐在门外,等着罪人回来,开始她的惩罚。
傍晚的夕阳照射着大门的时候,她的贴身奴隶慢慢的走回来了。
“把他绑起来!” 确良
十一岁的小公主大声喝斥道。
心中有一股不知名的烦躁和怒气翻滚着,她无视于承安惊愕的眼神,冷着脸吩咐,“狠狠的打!”
很快的,她的贴身奴隶便被仆人们捆住了手脚,吊在大树下,丰皮小鞭带着风声,毫不留情的撕裂了身体的皮肤,鲜血婉蜒着流到了地上。
错了……错了……
站在白茫茫的梦境中,澹容的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
她知道,这一切都错了。
当年,是她的仆人们因为嫉妒她的贴身奴隶所受的宠爱,颠倒了事情的真相。
事情的起因,是她的表姐在果园中误食了有毒的果实,就在即将昏倒的时候,承安正好跨进门来。
懂得药理知识的承安立刻把华英小姐背到湖边,用大量湖水灌洗中毒的肠胃,然后又把她送回房间。
做了这一切,承安不仅没有得到任何奖赏,反而因为他在急救华英的时候碰触了小姐高贵的身体,被华英父亲狠狠的鞭打了一顿。
他带着满身伤痕回来,却没有想到,自小陪伴长大的主人,同样用鞭子等待着他。
艳红的鲜血,随着皮鞭击打的声音,从残损的身体里流淌出来。
澹容想要扑过去,让这可怕的一切停止,但这不可能。
这只是她的梦境,过去的再现。
对于过去发生的事情,她做不了任何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鲜血四溅。
而十一岁的她仍然坐在椅子上,满意的欣赏着眼前的“惩罚”。
年幼的小公主觉得“惩罚”得差不多了,下令拿掉了奴隶堵嘴的麻布。
“向我认错,我就停止惩罚。”她这样的宣布。
伤痕累累的奴隶睁开了眼。
曾经如黑宝石般闪亮的眼睛,变得黯淡无光。
然而,被这样一双黯淡的眼睛沉默的盯着,小公主却觉得很不安,好像她的内心在这双眼睛前无所遁形。
“认错!”她大声叫道:“否则惩罚将继续!”
她的奴隶终于开口了。
因为忍耐着疼痛而沙哑的嗓音问她,“我犯了什么错?”
女孩呆了一下。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和表姐在一起的时候,她是那么的愤怒,愤怒到第一次对他举起了皮鞭。
强烈的后悔和强烈的不安,让女孩恨不得咬啮自己的心。
但身为主人的意识告诉她,无论什么时候,奴隶都无权质问他的主人。
所以她只是冷哼一声,走进了房间。
没有人看到女孩华丽繁复的衣袖下捏紧的拳头,和几乎被咬出血的下唇。
这是梦境,但也是过去的真实再现。
澹容看着十一岁的自己从身边走过,女孩压抑着激动的情绪,当年的她不能完全了解,然而此刻,成年的她已经全然的懂得了。
那是除了强烈的后悔和不安之外,强烈的嫉妒——
“你是我的贴身奴隶,你只能看着我!”
澹容猛然清醒过来,下午的阳光依然暖暖的照耀着她,她的身上却满是冷汗。
“作恶梦了?”低沉的嗓音问她。
她发现自己正睡在李承安的怀里。
她抬起头,仔细的注视着身为她丈夫的男人,眼神有些迷惘。
“承安。”她低低叫了一声。
“怎么了?”李承安拍了拍她的脸颊。是不是还没醒过来?
经历了下午的激情,他的衣扣还没有完整的扣好,敞开的胸膛上,可以清楚看见上面大大小小的伤痕。
澹容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这么多的疤痕,为什么她以前没有注意到?
“这是……”
她的手指不自觉的抚摸上其中一道划过肋骨的伤疤。
伤口早就痊愈了,但疤痕仍然狰狞的突出着,可以想像当时的情形是多么的严酷。
“你什么时候伤成这样?”
“喔,那是在王都卫队的时候。”李承安淡淡的挪开她的手指,“很久之前的事了。”
澹容疑惑的拧起了眉。“参加王都卫队会受伤流血吗?不要骗我,我的表哥也加入过王都卫队,他的责任只有参加庆典的仪仗队和爬上女人的床。”
李承安大笑起来。
“这么说的话,我们参加的王都卫队大概不是同一种性质的。”
她惊愕的反问:“难道王都卫队还有两种?”
“那是当然,你表哥参加的,就是众所周知的王都卫队,而我除了偶尔客串一下那种花瓶卫队,大部分时间都是为了另一种见不得光的王都卫队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