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话还没说完,手中一沉,四哥已经把“五色鸳鸯玲珑套”放在了我手里,强绷着想笑的嘴巴,严肃的道:“十七弟,请你不要再为了一碟点心侮辱斯文了,老子和齐威王已经被你搅的不安于九泉了。”
谁管那些死人睡的好与不好,反正我今天算是没有白白早起了。笑逐颜开的捧过银碟,我立刻狼吞虎咽的开吃。
点心还没吃完,突然皇帝老爹身子一歪,便倒了下去。
一旁的几个太监慌忙扶起皇帝老爹,我一口吞下余下的点心,抢上前去,拉起皇帝老爹的手把脉。片刻,摇头道:“没事,今天太过劳累了。反正东西也被我吃了,老爹你赶快回寝宫去休息吧,一会我给你扎针。”
皇帝老爹天寿已高,又是多年病魔缠身,这次算他好运遇上了我这个神医。
可是毕竟是医者医病不医命,老爹的病我已尽力而为,无可奈何,天才也斗不过上天,我暗忖恐怕他已来日无多。
绕着皇帝老爹一直转到下午,看他沉沉睡去,我方才收拾了医箱回去。刚进了四王府大门,远远的便看到九哥抓着四哥的衣襟大吵些什么,一旁茗名揪着九哥的衣袖哭个不停。我本来也不想多管闲事,奈何他们刚巧挡住了我去饭厅的道路,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想到九哥无辜被关,归根到底还是由我捍卫“恶霸”的名号而起,不由略微心虚,于是和颜悦色的对他拱手道:“九哥,好久不见了,最近和茗名进展顺利吗?”
初见面时我还不知道两人的关系,与他们相处的多了,傻瓜也能看出他们的心思。
难得我这么和善的主动向别人打招呼,九哥竟然眼睛一翻,象是根本没看见我。倒是茗名像是等到救兵般,立刻改向我嘤嘤哭个不停。我连声问他出了什么事,他却只是低头啜泣,一言不发。
四哥象是没事人似的,抱着双臂只是微微冷笑。
“出了什么事?”九哥突然咬牙切齿的甩开四哥,冲过来一把扯开茗名的衣服,“你自己看吧!”
点点红痕布满雪白的肌肤,好似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上的滴滴鲜血,红的可怕。
我目瞪口呆的张大嘴巴,久久难以合拢。好一会,酸痛的嘴巴才一开一合的缓缓问道:“才四月而已,你府里哪来的这么多虫子,被咬的好惨哪。要不要我送你个蚊帐啊?”
剑拔弩张的气氛突然变成了苦笑不得的尴尬。
好一会,四哥才收敛起闷笑到喘气的嘴脸,冷笑两声,道:“九弟,你现在还在闭门思过吧?谁准你跑来这里和我闹的?现在发生抗旨不遵的事,对你的案子也不好吧。”
茗名顿时脸色苍白,喏嚅着失去血色的双唇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我狠狠的一脚踹去,在四哥镶金丝的白衣上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是我一不小心害到九哥的。
“你……”九哥愤怒的回视着四哥,颤抖的指向他的手指似乎凝聚了他所有的悲愤。渐渐的,他的手垂了下来,视线缓缓的移向了地面,只有另一只手还在紧紧的握着茗名洁白的柔夷。
恍惚中,我似乎略略明白了一点,难道那只咬人的大虫子就是……四哥……?
原来他是虫子精变的,难怪第一次见面我就看他不顺眼。还是我恶霸法眼如炬,火眼金睛。
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量,茗名突然挣脱了九哥的手,双手掩面,终于失声痛哭出来:“澜哥,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四王爷他……他没有强迫过我……”
四哥轻蔑的哼了一声,不再理会茗名,视线转向了我,小心的打量着我的表情变化。
“有一次我来看云哥,回去时遇到了四王爷。他……他说我长的很漂亮,这双眼睛倒有些像云哥。后来他几次来纠缠我……可是……我没答应,他也就不再来了……后来,澜哥你出了事……我……是我自己来找四王爷的,是我诱惑他的……呜呜呜……我好担心你,我只是想救你啊……对不起,对不起……四王爷,求你放过澜哥吧,求你了……”
九哥无言的走上前去,紧紧拥住了像只无助的小鹿不停哭泣着的瘦小身躯。他紧咬着泛白下唇,豆大的泪珠在眼眶中不停打转,却终于没有落下。
我轻轻叹了口气。哎,原来四哥不是虫子精变的,所以还不能证明我法眼如炬,火眼金睛啊。可惜啊可惜……
“云儿,我……”看到我叹息的样子,四哥舒展的双眉皱了起来,他迈上前一步,想向我说些什么。
话还没出口,突然只听门外远远传来一声老太监尖细的惊呼:“不好了,十七王爷,您赶快进宫去,皇上又病发了。”
来不及再听四哥的废话解释,我抬起医箱,匆匆跟着高公公向皇宫赶去。
皇帝老爹这次发病来势汹汹,我到达皇宫时他已经陷入了昏迷。而太医们在外屋还在争论如何用药。一群不懂变故的笨蛋,人都已经昏过去了,哪来的时间再抓药煮药?
我取出银针,飞快的开始下针,速度之快,足以令别人以为我在瞎扎。
守着老爹忙到半夜,他总算悠悠醒转了过来。摒退了屋内的众人后,喧闹的屋子一下子变的空旷起来,灯花爆裂时传来的“哔哔”声不时打断静谧的夜晚,明亮的灯光也随之不停跳跃着,明灭变幻的烛光投射在雪白的墙壁上,映出我们晃动的身影。
老爹慈爱的眼神中没有了往日犀利的神采,和蔼的像一个普通的父亲。可是我知道,那是对死亡降临的彻悟。
“朕的大限要到了……”
虽然不是问句,我还是木然的点点头。
缘起缘灭,万物轮回,行医数载,我早已不知看过了多少人生人死。只有这一次,我真的好想痛哭一场。升起的雾气刹那迷蒙了双眼,哽咽的声音却堵在了胸口,迟迟发不出来,只有痛苦的喘息回荡在苦涩的胸中。
“好孩子,不要伤心。父皇累了,是该好好休息了。最后的这段时光能够找到你,朕已经了无牵挂了。”疲惫的话语中竟带着一阵暖暖的轻松,“那边桌上的木箱里是朕早就拟好的传位遗昭,等朕走了,就把它交给左丞相。”
我重重的点点头,抬起衣袖,胡乱擦着雾水一片的眼睛。
再次放下衣袖时,老爹已经合上了双眼,只有最后的笑容还清晰的挂在满是皱纹的嘴角……
我缓缓的将所有的银针收回了医箱内,把小木箱放到桌子上,又静静的回到了床前,默默的呆坐着。
我伸手拨开老爹的眼皮,它又自己合了回去。我再扯扯老爹的脸,他却没有发出一声笑声。
肺部象是窒息般无法呼吸空气,我深深的吸了几口气,终于开始呼吸。猛然间,我冲回桌边,把小医箱扔进了炭火盆中。救不活老爹,这一身医术又有何用!
看着精致的木箱在火中一点点化为了灰烬,眼泪终于一滴滴掉落在跳动的火焰上。
直到眼睛哭的痛了起来,我才慢慢止住了哭声。想起老爹最后的嘱托,我回身向桌边走去。视线接触到桌上的物体时,我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睛。那个……那个不是我刚刚烧掉的医箱吗?为什么还好端端的放在桌上?
突然,我象是被马蜂蜇到般尖叫起来。我……我烧掉的是……老爹装遗昭的小木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