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间听到四哥如此认真的心里话,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一个善良的声音在不停的念着“装傻,装傻”,另一个邪恶的声音却在认真的劝告我“趁机从他身上大捞一票吧”。趁着两个声音反复交战中,第三个声音却缓缓流出了双唇:“你确实比他更优秀,比他更像个男人,所以你永远也不可能像他那样全心全意的爱我。你在嫉妒的不是闳雨,而是我们两个人,你只是在嫉妒我们的无忧无虑,相比你的满心权术,你是在不满自己生活得如此之累的同时却有人可以自由自在快快乐乐。所以,就算我答应了爱你也不会让你得到闳雨般的幸福,夺走你的快乐的人是你自己,是你自己的心!只有那个,没有人能够改变。”
世所罕见的天才却装成俗人说出这么几句俗不可奈的废话来,果然如我神机妙算般吓住了俗中之俗的四哥。
四哥不由得一愣,双臂微松。我也趁机赶快逃了出来,警惕的后退了几大步。
他微微苦笑:“你还记得吗,你从前亲口说过,要答应我两个条件的。今后,我要你只看我一人,只想我一人,只让我一人陪在你身边。”
那么久以前的事情,他居然还记得?
他要一诺千金,遵守诺言是他的事,可惜我一向是说了不算,赖帐有理。
何况“让我陪在你身边”和“我要陪在你身边”是有天壤之别的。后一个是他家的事,前一个是对我的要求。再加上“只看我一人”和“只想我一人”,总共就是三个条件而不是两个了。他当我是不会算术的傻瓜吗?
我悠然的说道:“要我只看你一个人那是不可能的,满京城到处都是人,难道要我出了门就装瞎子啊?不过你要奉献钱和吃的我倒是可以接受,不过顺便一提,你那个大厨比闳雨的差多了,最好先换一个再奉献。”
四哥双眼茫然的望着我,麻木的问道:“你真的就这么看我?你对我真的这么不满?”
“没有啊。”我连连摆手,“我说的是你那个大厨,当然,他做的‘双凤戏云’还是味道不错,不过其它的菜可就十分令人不满了。他是不是四川人啊?每次做菜都放那么多辣椒,就算京城里的辣椒便宜,也没必要当作免费的拼命放吧。不是我自夸,我可是一点辣椒也不沾的,你说我能不对他不满吗?所以啊,你最好还是换个厨子吧,闳雨的大厨被他带走了,以后我可不想辣死在饭桌旁。依我看,九哥府上那个厨子不错,我们连夜商量一下怎么抢人吧……”
一说道做坏事,我立刻两眼放光,正准备好好说说我的入府抢劫厨师计划,供四哥作为行动参考,他却重重的叹了口气,沉痛的说道:“我明白了,你是看似大智若愚的大智,其实却是不折不扣如假包换的大愚,若大智若愚的大愚。我好好一个从不若愚的大智竟然也被你的若大智若愚的大愚骗了过去。”
他一连串的大智大愚,我一时脑筋转不过弯来,只好低下头默默盘算着其中的关系。
还没理清乱麻似的关系,身后突然一阵尘土扬起,哄哄的马车声越来越近,我和四哥同时回过头去,同时侧身避开了奔驰而来的马车,同时目瞪口呆的看着怒气冲冲的闳雨走下车来。
乌黑的头发在一路的颠簸中散落,披散在红润的双颊,微微敲起的鼻子上渗出点点汗珠,气喘吁吁的樱唇高高撅起,就和他每次生气时一样。
站在眼前的,分明还是往日的闳雨!
“你怎么还在这傻站着?我已经特意吩咐车夫慢行了,你怎么还不追上来!”
“慢行?追上来?”我不解的望着他,大脑超速运转消化着他话中的含义,“你记得我了?不对……你根本……就没有失忆?”
他挑挑眉毛,一脸“你才知道”的表情充分表达了无声的嘲笑的效果。
“也不是根本没有啦,那天被石狮子磕了一下,第一次醒过来时确实记忆混乱了一阵,一时想不起当时眼前凶神恶霸似的摇晃我的人是谁。顺便说一句,你就是那么对待病人的吗?还是那就是你这个‘神医’的‘特色’治疗方法?”特意咬重的字眼和嘴角牵起的微笑搭配在一起,讽刺的意味不言自明,“好在我被某个白痴又在床柱上磕了一下头,再醒过来时记忆就完全恢复了。”
“就是说,后来的失忆都是你装的了?”我沉着嗓子问道。
“失忆”中的闳雨笑的时候会抿起双唇,平时的他笑的时候却会露出一排珍珠贝齿,笑的淋漓畅快。现在,那排贝齿正在阳光下的闪着银白的光芒。
“没办法啊,我都在你耳边坚持不懈的唠叨了那么久‘我爱你’,可是你连一点反应都没有。眼看我回国的日子越来越近,如果再不下点猛药,我岂不就要两手空空的上路了?嘻嘻,这招假装失忆可是现在市面上爱情小说的当红情节,不玩一回失忆故事就不能圆满结尾。幸亏我博览群书,要不然怎么能找到这么好的办法以资借鉴呢。‘失去方知拥有的宝贵’,这句话可是几乎每本书里都能找到的经典对白。经过这段时间的分别,你有没有突然发现对我的爱啊?”
“爱你个头啦!”我像头被激怒的公牛,喘着粗气问道,“既然记得我,那你那段时间为什么一看到我就像看到瘟疫似的撒腿就跑?”
“因为你比瘟疫更可怕!”闳雨皱起鼻子,哼道,“不跑?我会被你那白痴的暴力治疗法搞没命的。”
“那我刚刚要和你抱别你怎么一溜烟的就钻上车,还放下密不透风的车窗帘?”
闳雨娇羞的低下头:“讨厌啦,难得你那么主动的凑上来,我还以为你终于被我的一片深情感动了,要在我离去之前以身相许呢。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别人看呢,我是在准备我们第一次的场所啦。”
我不再犹豫,再次送上飞腿和铁拳。
在我那么伤心的时候,他居然还在想这些龌龊的事情!把我的难过还给我!把我的心痛还给我!
和闳雨追打了好一阵,两个人才停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用衣袖胡乱擦着汗。我眼角的余光一瞥,突然看到四哥正弯着腰,四下里不知在找些什么,不由奇怪的问道:“喂,你在干什么啊?”
他头也不抬的答道:“找根棒子。”
“找棒子做什么?”闳雨接口问道。
四哥终于停了下来,直起腰微笑着看着闳雨,眯起的单凤眼闪着狐狸般狡猾的光芒。他一字一句的说道:“因--为--我—已--经--厌--烦--排--队--了--所--以--我--觉--得--你--还--是--失--忆--的--好。”
“哇啊,好可怕啊---”虽然嘴里叫着害怕,闳雨的语气却充满了‘你白痴啊’‘气死你,我又回来了’的意味。明明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他却故意挪到我身后,从后面一把抱住我,一双手上下游离明目张胆的吃着我的豆腐,却还逼着嗓子不停娇滴滴的叫着:“我好害怕啊,好害怕……”
我抬起头看向四哥,大声吼道:“你还在那站着干吗,赶快给我找棍子去!不行,那个没用,给我找块大石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