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停着一辆昂贵的全新宾士轿车,她有些心虚地将车子停在它后面。一定是查理同学的父亲送他回来了。
文黛急急入内,准备向查理同学的父亲道歉,她不希望对方把她当成不尽职的母亲,竟让小孩子自己待在家里。
当初她是怀着有愧于查理的心情外出工作,荷姿对她的想法,则颇不以为然。
“你不在时,查理可以到我家来。”荷姿告诉她,“你需要这份工作,这不只是为了薪水,也是为了你自己。你不应该把全部精神放在查理身上,再过几年,他便再也不会待在你身边了。”
即使她完全同意荷姿的想法,而且她与查理也都因这份工作而受惠,但她仍然无法摆脱罪恶感。
文黛走入大厅,电视的声音及查理兴奋的叫声自起居室传出。“就是这样,爸爸,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他是如何踢球入门的吗?”
爸爸?
她惊惶失措地愣在那里。
“他确实有两下子。”杰姆不带澳口音的声音,即使经过十年时空的隔离,文黛依旧熟悉,那是曾向她倾吐爱意与渴望的甜蜜声音,是黑暗中与她相依时熟悉的原始声音。
但那也是冷酷地斥责她怀孕的声音。
文黛压抑着内心的恐惧,吸了一口气,挺直背脊推门进入起居室。
第三章
有了过去的经验,文黛知道必须保持冷静。
她没有理会查理,冷冷地问:“杰姆,你在这里做什么?”
即使文黛已从眼角瞥见查理焦急苦恼的神情,她还是装作视若无睹,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盯住从靠背沙发站起来面对她的那个人。
真希望他不要站起来!她几乎本能地想往后退,与他保持距离,但她不愿有此示弱的举止。文黛稍稍定下神,目光炯炯、双唇紧抿、满怀敌意地仰头直视他。
文黛眼见杰姆飞快地瞥了查理一眼,不禁怒火中烧,脑海中掠过一连串的疑问—他怎么可以把儿子当成挡箭牌?他怎么可以到她家来?他为什么来这里?他怎么知道她今天下午不在家?除非……
一刹那,文黛心里已有数,查理居然骗了她,她极力压抑着转身去质问他的冲动。
查理为了安排这一切,竟然骗了她?如果他事先曾与杰姆商量,杰姆还会来吗?她实在很怀疑。
杰姆来不及开口,查理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我告诉他来这儿没关系,”他告诉她,“毕竟,这也是我的家,而他是我爸爸。”查理鼓着双颊说着,文黛无助地察觉这个迹象,这表示查理快要哭了。文黛强忍住心中的震惊,极力抑制自己的情绪。
她不想当着杰姆的面指责他,只是简单而平淡地说:“没错,查理,这也是你的家。”但她绝不想姑息他,稍后,她必须指正他在行为上的偏差。
文黛将目光自查理身上移开,立刻察觉到杰姆正皱着眉头上下打量她,仿佛要归纳出一些结论。她与黛拉当然截然不同,而黛拉的下场又如何呢?杰姆一直未再婚,查理去澳洲度假时,也未曾听他提起过有任何女人出现在杰姆的生活中。
“对不起,”杰姆简短地道歉,“我并不知道你事先不晓得我来。”
“我只知道你近日内会回国,”她冷冷地说:“但是,我没想到会在‘我的’起居室看到你。”
她特别强调‘我的’,看到他眼眸掠过一抹阴影,她不禁有些幸灾乐祸。文黛的内心深处隐隐有着一种感觉,毕竟他不致对她毫无歉疚、无动于衷。
“那么,我不想耽误你,”她平静地继续说:“你一定还有更重要的事。”
文黛眼见他们父子交换了个眼神,不禁全身肌肉为之紧绷,颈后汗毛一根根竖起。
“爸爸要搬来跟我们一起住,”查理用叛逆的口吻说:“我告诉他没关系。”
她觉得自己快昏过去了,这次查理实在做得太过分了。
文黛脑中一片混乱,恍惚中仿佛听到杰姆说:“对不起,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事实上……”看到文黛不可置信愤怒地瞪着儿子,他突然停了下来。
查理明知道她最不愿意的事就是和杰姆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而他却明知故犯,以此推断,想必他在杰姆面前也是谎话连篇。
但最令她痛心疾首的却是杰姆,他早该拆穿查理的伎俩;因为,她绝不会让他踏上她的门阶一步,更别提登堂入室。
是的,杰姆太清楚了—他是故意的。
“如果你是在开玩笑,杰姆——”她吸口气,冰冷地说。
“当然不是。”杰姆回答。
“那么你应该很清楚,你不可以待在这里。”
“为什么不可以?”查理质问。
文黛转过头看着查理。
“查理,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已经离婚了,他……我……”
“即使你想跟别人结婚,我也不会把那人当成是我爸爸。”
失望、震怒敲击着文黛的心。她并未向查理提及汤玛向自己求婚的事,而他竟当着杰姆,指责她强迫他去接受一个不受欢迎的继父。
“我要爸爸跟我们住在一起,”查理固执地坚持,“毕竟,这也是我的家。”
“也是我的。”杰姆喃喃地说。
文黛忐忑不安地回头看着前夫,一阵阵的猛烈的心跳清楚地传到脑海。杰姆有话要说吗?他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他知道自己不能搬进来吗?他是在耍计谋要她离开,她让他完全拥有查理吗?
她从未像现在这么恐惧、这么心跳难抑过。
到底怎么回事?一定是他处心积虑离间他们母子感情的阴谋诡计,如果她现在拂袖而去,一定会中了他的圈套,她必须站稳阵地、小心应付。
她与查理的关系正处于空前低潮。但不论他是以杰姆来抗议她与汤玛的交往,还是“恋父”情结使然,都已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她必须冷静地处理眼前棘手的场面,否则可能会令她遗憾终生。
“杰姆,我实在不相信你想住在这里。”她故作平静地说。
“不想?我儿子在这里,”杰姆提醒她,“我回来的主要目的,就是想多花点时间与他相处……”
文黛颤抖地抓住椅背,她几乎要崩溃了,而且极可能快要做出一件近十年来未做的事,她快哭了。
但在杰姆面前,她不想显得如此软弱。文黛吸口气,狠狠地瞪他一眼。“杰姆,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她冷静地说:“但我不会让你得逞,你应该知道这一点。”
她瞥了查理一眼,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查理,很显然他是我们家的客人,你最好带你爸爸到楼上客房去看看。”
“我已经看过了,那是我们以前的卧房,别忘了我在这里住过,”杰姆用嘲弄的语气,“况且……”他看了查理一眼,“查理跟我已经把行李拿上去了,儿子,对吧?”
文黛转过头去,不让杰姆看见脸上的表情。
“妈妈,我饿了。”查理可怜兮兮地说。
听着儿子的请求,文黛真是不胜唏嘘。她乍见杰姆的惊愕,以及闻悉他欲长住在此的愤怒还未来得及平复,竟又要投身于柴米油盐中。
如果可能,文黛只想找一个黑暗而安全的角落,将自己如婴儿般地蜷起,尽情地发泄情绪;但眼前她只能压抑内心的痛苦待在卧室里,故作平静地应付查理不断的进来询问,想来,杰姆正无情地观察着她坚强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