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知道什么?」季清衣轻叹一声,坐在他的身边。
季阳夏坐在床上,将手脚缩了起来。「她说你帮过她,还拿过几次钱给她。」不知为什么,说到这里他的眼睛就一阵湿润,好不容易才忍着没蓑眼泪掉出来。「我想问你是怎么回事,可你根本就不理我。」
「原来那天早上你也是在为这件事生气。」季清衣终于明白了,「我不是不理你,那天我回来的时候怎么问你,你都不肯说,不是发脾气就是哭,所以我才决定先让你冷静一下。」
他的语气越是温柔,季阳夏就越觉得不好受。「那天,我跟何轩在宾馆里看到你们了……我当时很想叫住你,可是又不敢。」
季清衣立即变了脸色,抓住他的臂膀。「你跟他去那种地方干什么?」
「我们是跟着你们进去的。」季阳夏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激动?
季清衣听了之后手上的力道也随之减缓,但是表情仍然很严厉。「下次不准去了。」
「嗯。」季阳夏点头。
「我跟静其实已经认识好几年了。」
听到季清衣亲暱的叫胡静瑜「静」,让季阳夏心里猛然一揪,而且他那种轻描淡写的语气就跟胡瑜静提到他的时候一样。
「可是我们一直在一起,为什么我不知道?」
「因为我只是认识她,但是几乎没有和她来往过。」季清衣将背抵着床头,然后陷入回忆。「小学的时候我们也读同一所学校,有一次运动会的时候她跟我都被老师叫去帮忙,后来她问我:『听说你妈妈也是在生下你之后就失踪了吧?』,我回答『是的』,然后她就说『那你还算命好了』。」
「她……」季阳夏皱眉。
「后来我才从老师那里听说,她母亲在生下她不久就因为难产和营养不良而过世了。据说她母亲在明白自己快要不行的时候,还撑着最后一口气偷偷跑到婴儿房想要掐死她,只是到最后还是不忍心,所以并没有真的下手。」
「为什么要这么做?」季阳夏的语气有些激动,声音也提高了许多。
季清衣知道他是被吓到了,于是握着他的手继续说:「大概是因为她知道即使让自己的孩子活下去也很可怜吧!既然没有办法为她带来幸福,不如让她的生命结束在自己的手里。之后,静就一直住在她奶奶那里。她父亲是个赌徒,除了赌输钱之外从来不回家。她奶奶靠着替别人洗衣服来维持生计,她父亲脾气不太好,静身上有很多伤痕都是被他抽打而留下来的。」
季清衣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一下,他看到季阳夏神色凝重的望着他,似乎有什么话想要说。「你想问什么?」
「你觉得她很可怜,所以才会一直帮她是吗?」
季清衣愣了一下,「也许是吧。」
「虽然听起来她真的很可怜,但是她……又不是你,她又不是你。我知道我很自私,但是我不想看到你为了这个原因而记挂着她。」季阳夏的语气逐渐激动起来,「如果真是那样,我宁愿变得比她更可怜。」
「傻瓜,为什么那么想?」他轻敲他的额头。
「因为你不会主动去接近别人,你那么在意她的事,一定有特别的原因。」
「不是那样的。」季清衣摇头,「当时我听到她的事情之后,并没有放在心上太久,只是我刚好在几个月前又意外遇到她罢了。」
「意外遇到?」
「嗯,有一次我在她家附近看到她父亲找她们要钱,结果她奶奶被推倒在地,脚摔伤了。那时爷爷派司机来接我们,你刚好不在,我从车上下来,她就看到了我。等她父亲走了之后,她焦急地对我说,她可以跟我上床,只要我给她钱。我看到她奶奶确实摔得很严重,于是就拿了一些钱给她;后来这样的事又发生了几次,她也自然的来找我。」
「可是你后来不应该跟她一起去……那样做不是趁人之危?」
「但是她说她不想欠我人情,我也不想让她觉得欠我什么。」季清衣说到这里的时候就显得有点冷漠。
尽管已经知道一切,季阳夏仍然觉得有许多事无法理解。
「我不明白……」他的样子有些茫然,「你说的我都不太懂。」
「你不用懂。」季清衣轻声一笑,「你只要这样子就好了。」
两个人靠得很近,连彼此的气息都感觉得到。
「我们以后不要再吵架了。」季阳夏突然说道。
「嗯。」
「不管我做错什么,你也会原谅我的对不对?」
「嗯。」
「太好了!」季阳夏像一个要到糖的小孩般开心不已。
他的笑容让季清衣感到安心,然后他下床,走到书桌前。
季阳夏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从抽屉里将蝴蝶的标本拿出来。
「关于这种蝴蝶,其实是有一个故事的。」他说,「本来老师送我的时候我不想收,但听到关于蝴蝶的故事之后,就忍不住收下了。」
闻言,季阳夏跟着下床,拿过他手上的标本,蝴蝶艳丽的翅膀在暗淡的灯光下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老师说这种品种的蝴蝶现在已经很少见了,它们的幼虫生在很寒冷的地方,而幼虫羽化成蝶之后,就会成群结队的开始旅游,不分日夜地飞行着,迁移到另一个地方。这种蝶的寿命很短,最多只有两个月,刚好就是旅程的时间,一生所有的时间就这么耗尽了。」
「为什么一定要迁移?留在原来的地方不好吗?」季阳夏拿着标本聚精会神的听着。
「大概是因为它们生长的地方太过寒冷无法生存,所以才想要去有阳光的地方。」季清衣幽幽的说着。
那一刻季阳夏在他的脸上捕捉到一闪而逝的郁伤,他将手里的标本拿得更紧了。
「有些东西是天性,就算明知会灭亡也不能停下来,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季清衣的语调缓慢,每一字一句都像带着力量,在季阳夏的心口猛烈撞击。
「我觉得……我好像永远都忘不了你今天说的话。」
季阳夏回到被窝之中,他扯了扯季清衣的袖子,季清衣只得跟着躺下来。两个人靠在一起,季清衣可以闻到季阳夏身上的清新香味,他将下巴抵在季阳夏的肩上汲取他的体香。
「永远啊……你又这么说了。」季清衣轻笑。
「嗯,就是到死都会记得的意思,就算你自己忘了,我也会在旁边不断地捉醒你。」
「那你不成了啰唆的老头了?」
「是啊,那时候连你也变成老头了。」季阳夏一边说,一连呵呵的笑。
***
季宏启忽然来到家里,让沈荟致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自从她嫁到季家之后就与丈夫一起住在这幢屋子里,其间房子整修这几次,不过看起来还是相当老旧。虽然季宏启也提出过要他们搬到季家的豪宅去,但都被她委婉的拒绝了;对她来说,这个屋子里有太多回忆,那远远比生活上的舒适要珍贵多了。
一直以来都是她去公司或季宅拜访,公公到这里来还是头一次,所以她格外的紧张。
「阳夏他们呢?」季宏启端坐在沙发上。
「已经快要放学了,没多久就会回家了。」沈荟致将泡好的咖啡送到公公面前。
季宏启叹了一口气,「我是为了那孩子来的。」
沈荟致一愣,他说的「那孩子」指的就是季清衣,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不肯叫他的名字。她心里有些不安,他们从来没有谈过季清衣的事情,可是今天公公却是专门为他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