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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酒店,他俩更衣出外吃饭。

  出示请帖,经过保安,忽然有人迎出来。

  “许家真先生,请到这边。”

  可是另外有英国人冷冷说:“许先生将坐在赫昔逊这边。”



  家真连忙陪笑答:“我明白,我自有分数。”

  鸭都拿却派那曹某来说:“许先生将坐在许家华的位子上。”

  昆生突觉不祥,她微微拧头。

  家真立刻会意,“我们坐这里即可。”

  角落有几个位子并无名牌,家真与昆生坐下。

  这时国歌已经奏起,一时众人素静站立,无暇再辩论座位问题。



  接着,有人上台致辞,再致辞,又致辞。

  一定有人食不下咽,或是食而不知其味。

  礼堂大得容易迷路,转来转去,前途不明。

  家真轻轻问:“可以走了吗?”

  昆生安慰:“还要升旗呢。”

  “多累。”

  “嘘。”

  许家真如坐针毡。

  大哥如果在场,会怎么应付这种沉闷场面?

  想到家华,他心绪比较安宁。

  大哥根本不会出现,他会在某处冷角落喝啤酒静观电视荧幕上升旗仪式。

  大哥就是这样一个人。

  升旗时刻来临,宾客鱼贯而出,站到广场。

  灯光照如白昼,家真被带到一个好位置上,他总算看到了家英。

  许家英架着墨镜,站在赫昔逊身边,全神贯注戒备,他像一只鹰,又似一只猎犬,不停环顾四周,每条寒毛竖着万分警惕。

  家真站观众席中,深觉做观众最幸福。

  他看看腕表。

  这只表,自从她帮他戴上以后,就没脱下来。

  家华也戴过同一只手表,看过时间。

  九时正。

  突如其来的音乐吓人一跳,铜乐队大鸣大奏,震耳若聋。

  昆生站得近家真一点。

  一面旗缓缓降下,英人代表恭敬上前,折叠米字旗,捧着退下。

  另一面旗缓缓升起。

  升旗手手臂一抖,新旗飞扬,群众爆发出热烈掌声欢呼。

  人群热血沸腾注意新旗,只有许家真看着他二哥,家英神情似乎略为松懈。

  就在这一刻,家真看到家英身躯一震,身为保镖的他立刻挡灾赫昔逊身前,伸手进衣襟,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电光石火间只见他向前倒去。

  赫昔逊身边的人立刻抬头。

  之间观众席高台上有一阵骚乱。

  家真先是一呆,随即混身寒毛竖起,他知道发生了意外,百忙中他拉着昆生的手往前奔。

  四周人群尽管欢呼鼓掌,根本没有发觉已经发生事故。

  家真在人群中找路走,推开前边观众,抢到台下,他被警卫拦住。

  许家真一边挣一边大叫“赫昔逊!”

  那白发翁转过头来,惊魂未定,示意放人。

  家真抢进封锁掉的小小现场,发觉急救人员已经蹲在担架前边。

  担架迅速抬走,除出少数人震惊失措,广场一切如常。

  家真拉着昆生登上救护车。

  这时,他才去看担架上的家英。

  他趋向前,“二哥,是我,你可以说话吗?”

  他发觉家英左边墨镜玻璃已碎,他轻轻除下眼镜,看到一个血洞。

  昆生立刻拉上毯子,遮住许家英面孔。

  家真茫然抬起头来。

  他轻轻握住二哥的手,放在脸颊上,许家英的手起初还是暖和,迅速冷却。

  家真轻轻问:“发生什么事?”

  昆生不出声,她亦受惊,一贯镇定的她竟无法说话。

  救护车驶抵医院,医生抢出来救治。

  昆生强自镇定,立刻找相熟医生对话。

  家真犹自握着兄弟的手不放。

  昆生轻轻将他们的手分开。

  家真只觉晕眩,刹那间他失去知觉。

  这是身体本能反应:刺激过度,机能暂停,以免精神负荷太重失常。

  许家真交由医生照顾,祝昆生反而放心。

  她随法医进入实验室。

  “昆生,许家英受狙击身亡,凶手目标是赫昔逊,许家英一共替他挡了两枪。”

  昆生走近。

  第十一章

  “第一枪在心脏部位,他穿着避弹衣,无恙,第二枪在左眼,他即时身亡,没有痛苦,枪手肯定专业,枪法奇准。”

  “赫昔逊只是一个商人。”

  法医哼一声,“你不是蓉岛人,你不明赫昔逊建造这半个世纪以来所作所为,赫昔逊为虎作伥,建造只是名目,不过,这是另外一个题目,在任何情形之下,都不应滥杀无辜,执行私刑。”

  有人推门进来,一头白发,脚步蹒跚,他衣襟沾着血,那正是赫昔逊。

  他走近,低下头,似在祈祷,然后抬起头,轻轻说:“你与家真,今晚随我一起乘私人飞机离去吧。”

  昆生代家真拒绝:“不,我们还有后事要办。”

  “蓉岛不宜久留。”

  “谢谢你。”

  赫昔逊似老了二十年,佝偻着背脊,再也伸不直,缓缓由随从扶着离去。

  法医轻轻说:“做得好,昆生。”

  助手奇问:“那就是他?鼎鼎大名的赫昔逊,传说豪宅有十二名土著仆人,每日更换白手套,需要自另一门口出入…那就是他?又干又瘦又害怕。”

  昆生心中念了句再见家英,黯然离开。

  警方人员看见她便说:“许太太,方便说话吗?”

  昆生点点头坐下。

  她累得双肩倾垮,靠在座位上,闭上眼睛。

  警员斟一杯咖啡给她。“我们当场逮捕疑凶。”

  昆生轻轻问:“为什么?”

  “疑凶曾受军训,枪法奇准,目击者说,他击中目标,弃枪拒收,并无逃亡意图。”

  “什么年纪?”

  “二十余岁。”

  许家真也只得二十余岁。

  “他可知道没有打中赫昔逊?”

  “他只呼叫:替许家华复仇。”

  昆生霍地站起,她顿觉晕眩,又再坐下。

  她不住喘息。

  替许家华复仇。

  那年轻的杀手可知道,他打中的正是许家华的亲兄弟许家英。

  许家华在生,会怎样想。

  昆生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用手掩住面孔。

  这时,警官忽然站立。

  原来鸭都拿到了,他同赫昔逊一般,身边跟着一群人,他扬起手叫他们推后。

  昆生擦干泪水看着他。

  他趋近,非常诚恳地说:“我至为抱歉。”

  他们都那样说,肯定由衷,有感而发。

  可是许家英不会回来。

  昆生维持镇定,沉默无言。

  “家真在何处?”

  看护答:“他在病房休息。”

  鸭都拿说:“我想看看他。”

  昆生忽然开口:“这个时候,恐怕不方便。”

  鸭都拿涵养甚佳,他答:“我明白。”

  他与昆生握手。

  昆生看着他离去,才到病房看丈夫。

  家真对着窗呆坐安乐椅上。

  昆生走过去,用额角抵着他额角。

  家真轻轻说:“昆生,看到那条河吗?”

  “嗯,是湄河的支流,叫丽江。”

  “大哥与二哥时去划艇游泳,去不带我。”

  “你还小。”

  “爸只准我去泳池游泳。”

  “的确安全得多。”

  家真静默了。

  过一会他彷徨地说:“我们怎么对爸妈讲?”

  昆生镇定地答:“我想他们已经知道了。”

  家真无言。

  稍后他走到窗前,“我记得大哥有一张照片,他坐在小艇上,穿白衬衫卡其裤,笑容英俊爽朗,另一张是他初入大学,在校门口拍摄,穿毛领皮茄克,好看之极…”声音渐渐低下去。

  昆生把他拥得紧紧。

  “我说过用不回来,真后悔食言。”

  “不是你的错。”

  “昆生,我们走吧。”

  “一定,家真,一定。”

  年轻夫妻紧紧拥抱。

  下飞机的时候,周家三口来接。

  周阿姨握住家真双手,未语泪先流。

  志强与志明也垂头不语。

  周阿姨对昆生说:“我整日留在许家,真佩服你爸妈,极之哀伤中仍可维持尊严,我以做他们亲戚为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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