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刻去飞机场。”
“该办的事全办妥了?”
“全部完成。”
“那么,回来吧。”
“明白。”
在飞机场书店,他挑选杂志,一抬头,看到电视上播放新闻,家真忽然听到蓉岛二字。
“…在七百名国际维持和平队员支援下,蓉岛警察逐渐控制局势,但仍恐骚乱蔓延,决定颁布紧急令,每日下午七时起实施宵禁。”
书店里人来人往,蓉岛是小地方,无人注意,只有许家真定定留神。
“政府发言人说:触发骚乱是警方以黑帮分子罪名逮捕三名大学生,大批学生周二开始,在政府大楼门外聚集,要求放人,周三五百名学生再度示威,引致警察开枪镇压,这是蓉岛近年来常见骚乱情况,逼使殖民政府面对现实…”
家真丢下杂志跑出去找到公众电话打回家去。
电话响了几下有人来听。
家真认得是父亲声音,放下心来。
他立刻说:“爸爸,是家真,好吗?”
“我这边好,你放心。”
“电视新闻——”
“别担心,好好照顾母亲--”
电话已经切断。
真是应用电话卡的时候了。
与家人通话后家真才心安。
飞机顺风顺利把他载返加州。
他买了报纸寻找蓉岛新闻,小角落这样说:英政府将派员赴蓉岛谈判独立事宜。
一进门家真就听见妈妈高声问出来:“是家真回来了吗?”
“是家真,妈妈,是我。”
只见许太太坐安乐椅中,腿搁矮几上,昆生正替她按摩青肿的足踝。
昆生是医生,见过更可怕现象,毫不介意,她衷心服侍妈妈。
昆生抬头微笑,“回来了。”她似乎放下心事。
家真把报纸递给昆生看。
昆生“嗯”地一声。
没想到许太太忽然轻轻说:“这么看来,家华的愿望终于达到了。”
家真再也忍不住,当着母亲流下泪来。
许太太声音更轻:“这么说,他的牺牲,是有价值的了。”
第九章
母子紧紧拥抱。
昆生在一旁垂头,感同身受这句话是说不通的,针刺不到肉不知道痛,但昆生可以明白他们母子对家华的思念。
这许家华生前一定是个人才。
稍后许太太进寝室休息。
昆生斟出咖啡来。
昆生举杯,“祝福蓉岛。”
“英人退出,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吧。”
“我不是政治家,我甚至不懂猜测,但是殖民地一个个独立,有先例可援,英人必定做得漂亮:派体面亲信一名,将米字旗缓缓降下,尊贵地捧回老家,你看印度就知道,随后发生什么事,对不起,与老英无关。”
“蓉岛是那样美丽的一个地方。”
“你认识过她,珍惜过她,也已经足够,有人只利用她作摇钱树,一丝感情也无,尽情糟蹋,像赫昔逊建造,这间公司想必一定撤退。”
两人沉默。
稍后家真鼻子又酸,他轻轻说:“家华高瞻远瞩。”
那天晚上他做梦。
日有所思,梦里他见到家华,大哥还是第一次在他梦中出现。
他置身一间没有家具的房间,光线过分明亮,幸好不觉刺眼,有人坐在一角。
家真完全知道那是家华,可是走不过去,也看不清他的脸。
家真不能张口说话,家华也不发一言。
就这样,维持了十来秒时间,家真惊醒。
他双颊发凉,伸手一摸,才发觉是一脸眼泪。
第二天一早家真到周家车房去。
他宣布好消息:“我打算置一间货仓作为实验室,我们可脱离车房生涯。”
周氏昆仲却不介意:“车房离家只三步路,物资供应源源不绝,十分方便。”
“家真,看。”
家真听见一阵轧轧响,愕然抬头,只见一只三尺高机械人缓缓自角落走出来。
家真叫出来:“哗。”
那机械人开声:“你叫什么名字?我可以为你做什么?”是男人声音。
家真笑,“我去了才三天,你们发明了这个?”
“一直在做,不过给你一个惊喜。家真,我正式介绍卫斯理给你认识。”
家真与机械人握手。
周志强说:“卫斯理的手指有三十八个自由角度。”
家真说:“新力也正在发展机械人。”
周志明笑,“东洋人一生致力两件事:机械人,漫画人。”
家真夷然,“是吗,我还以为他们只致力抵赖战争罪行。”
“新力竞争对手本田在机械人科技已经领先。”
家真忍不住问:“为什么是机械人?”
“你不觉得它们有趣?你叫它,它会转头看你,找你,认出声音来源,计算距离,走向你,与你谈话,可以告诉你股票造价,说笑话,问你听不听音乐…”
家真笑了,“而且,完全受你控制。”
“家真,请你支持卫斯理,你可继续出售小玩意给日本人,得到好价,支付实验室费用。”
“一定一定。”
机械人这时问许家真:“下一盘棋好吗?”
家真笑说:“好好好。”
就在小车房里,机械人卫斯理把他杀得片甲不留。
家真忍不住说:“我想叫新力看看它。”
周氏昆仲说:“我们不卖。”
“我们需要经费发展。”
“那么,要一个好价。”
“我即电山本。”
他们喝啤酒庆祝。
周阿姨捧着云吞面过来,“请试试我手艺,”又问:“家真,妈妈好吗?”
“有昆生照顾她,我很放心。”
“你与昆生都够孝顺。”
“昆生比我伟大。”
周阿姨感喟:“各人有各缘法,祝家女儿,却来孝顺许家妈妈,我只见过自家儿子,无端端跑去孝敬奉献岳父岳母。”
周志强志明忙说:“妈妈说谁,我俩并无女友。”
“在说你们的几个舅舅,见到老婆如耗子见猫。”
周阿姨走开了。
乐观如她也有诉苦时刻。
家真驾车返家,一开门,看见父亲坐在客厅里。
“爸!”
许惠愿立即发牢骚:“这地方怎么住?开门见山,所谓客厅只够一个人坐,还不快找经纪看房子。”
家真一味说是。
许惠愿声音转顺,“我见过昆生,她明敏过人,又有学识,人家真会教孩子,全家是医生,她大哥现在泰国照顾病痛,了不起。”
家真微笑。
许太太也笑,“他无端端出现,我开门见是他,吓一大跳。”
“爸来加州做什么?”
“接你妈妈回家。”
“爸不如在此小息。”
许惠愿沉吟。
“爸有白发了。”
许先生叹息,“又白又掉,以此速度,三年后保证全秃。”
“爸,不怕,我们照样敬爱你。”
许先生不禁笑了。
家真忽然想起,“家英呢,家英可有同来?”
“家英留在赫昔逊。”
“为什么?”
“家英决定随赫昔逊撤回伦敦总公司。”
“不!”家真有直觉。
“家真,人各有志,家英自觉无法适应新政府新政策新人事,他有他的想法。”
“爸你呢?”
“我决定退休。”
家真喜极。
他看见母亲四肢百骸都放松了。
接着几天,家真陪着父亲四处找房子。
他看中一幢大宅园,树影婆娑,气派优雅,可是与经纪谈了许久,没有结果。
家真走得有点累,问母亲:“这间屋子又有什么不妥?”
许太太低声说:“价钱。”
“太贵吗?”家真意外。
“他已退休,想一次付过款。”
“屋价多少?”
许太太说了一个数目。
家真吃一惊,原来父亲的退休金数目与他想象中有点出入,许惠愿平时阔绰,是因为薪酬高福利好,可是靠山越壮,他越不懂打算,统共没有节蓄。
家真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