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蜜蜜忽然叫她:“英,司机来接你。”
英睁开双眼,发呆,不出声。
清晨璜妮达起来做早餐,三人都故意表现得轻松,食不下咽也把煎蛋肉肠塞下,像石头似坐在胃里。
出发往医院时也都若无其事。
林茜看到他们,“哎,都来了,家里谁看门?”
“司机赫辛。”
米医生来做最后准备。
家属吻别二人。
璜妮达不住祷告:“耶稣与你们一起。”
他们到会客室静心等候,一边玩扑克牌。
璜妮达牌术奇精,杀得两兄妹片甲不留,她一边赢,一边担心东家频抹眼泪。
三人都极其耐心等候,一时手牵手祷告。
一小时后看护出来,“安德信家?向你们汇报手术情况:已成功采取彼得半叶肝脏,预备移植。”
大家松口气。
“正替彼得缝合。”
“谢谢你。”
“应该的。”
“妥善的开始,已是成功的一半。”
大家精神为之一振。
手术下半场亦进行得非常顺利,米医生亲自出来说:“新鲜肝脏即时开始运作,一年后两人的肝脏都会长到原先大小,一物二用。”
璜妮达满面眼泪。
她说:“我回家去替你们准备晚饭,赫辛在楼下等消息呢。”
她匆匆忙忙离去。
米医生说:“你们可跟我来看父母,请换上袍子。”
英一站起,才发觉已坐得腿部麻痹,希望下一次到医院来是为着生孪生儿。
呵,生儿育女。
只听得医生说:“这边。”
兄妹穿上消毒罩衫。
彼得与林茜两张床并排一起。
彼得先醒,已睁开眼睛,看到子女,向他们微笑。
医生看看林茜,“喂,醒醒,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
林茜喃喃答:“林茜安德信,今年廿八岁。”
英与扬笑得挤出眼泪。
米医生也笑,“手术成功。”
他们脱下袍子回家去。
在车上扬说:“老妈今年五十一岁了。”
“她是一颗钻石,哪分年岁。”
“讲得好,钻石只讲颜色重量切割,哪计年份。”
“掘出打磨之前都亿万年了。”
“妈在三十二岁领养我,那时她已名成利就。”
扬赞道:“她真正能干,我到了三十,恐怕还会住家中。”
英微笑,“我恐怕会把丈夫子女也带回家中吃白饭。”
“我们这一代是怎么了?”
“也许,人浮于事,竞争太过激烈。”
“不,英,几十年前,女性连职位都没有,需要她们自创,重视工作者时时被揶揄是女强人。”
英说:“听妈讲,那时,最反对女性能力独立的人,是上一辈家禽般生活的女性,她们害怕比较,故此描黑事业女性,把她们当成洪水猛兽:不羁、荒唐、妄想同男人平起平坐,专勾引人家丈夫……”
“妈没同我说起这些。”
“你是儿子,这些与你不相干。”
“这样说来,她一层层打上去的江山,直至今日。”
“彼时,职业女性亦是少数族裔。”
到了家,兄妹取出啤酒对喝。
“敬爸妈。”
“祝他们起码看到我女儿生女儿。”
“讲得好。”
两人一口气喝光半打啤酒。
璜妮达捧出墨西哥海龙皇汤。
扬说:“一起坐下,你也喝一杯。”
璜妮达问:“你说,他俩可会复合?”
扬摇头。
“经过这样大事,还不能彼此谅解?”
英说:“他们互相关怀,是最好朋友。”
璜妮达急问:“夫妻不就是良朋知己吗?”
扬说:“我吃饱了,我要上楼工作。”
英微笑,“璜,别急。”
璜妮达叹口气,默默收拾桌子。
英回到楼上,累极倒床上入睡。
第二早上学前,璜妮达对她说:“首府华盛顿有一位区医生找你。”
咦,米医生没同他朋友联络?
“我先去看爸妈,再到学校。”
“扬半夜出去了,有女友接他。”
英微笑,“什么肤色?”
“白人,我并不乐观。”
璜是最佳时事评论员。
“许多黑人一旦成功便努力学做白人:娶白女,住白区,搽白面孔,拉直头发,希望扬不要那样笨。”
“璜你太担忧了。”
英笑着出门,一向以来,兄妹交友完全自由,可是也没有学坏,两人都不烟不酒,英从不在外过夜,事实上她根本不爱外孵,在校人称Alfa
geek,即头号书呆子。
这样脾性,是像生母吗?
没有时间细想了,她到医院换上袍子走进病房。
真是奇妙,彼得与林茜两人经过那样开膛大手术,不但生还而且谈笑自若。
米医生妙手回春。
林茜说:“从此欠彼得一个人情债。”
彼得说:“我的细胞不知会否影响你性情。”
林茜笑,“必然是坏影响,越来越疲懒。”
“或者你会减缓脚步。”
“电视台问我几时可出发与约旦王谈谈。”
“年轻的约旦王鸭都拉有一半法国血统,他有一双蓝眼,讲纯正英语。”
“约旦地位尴尬……”
英放心了。
他俩已完全安全。
英回学校上课。
璜妮达找她:“美国区医生急找,嘱你覆电。”
“明白。”
正在上课,怎样覆电?
等到放学,她拨到区医生号码,看护一听到她名字,立刻说:“我立刻替你接区医生。”
。
区医生的声音马上传来:“英安德信?”
英笑,“区医生,家母已成功做妥移植手术。”
“英,我已经知道好消息。”
“那你找我有何贵干?”
“英,我昨日翻阅你的检验报告,觉得异样,把你上次血液样本再测试了一次。”
英问:“发现什么?”
“英,你患急性血癌,因遗传因子不能生产正常红白血球数字,成年病发,叫做法孔尼症。”
英一时领悟不过来,“什么?”
“英,尽速联络专科医生,这次你好心有好报,若非救母心切,你不会无故捐样本做测试,即时就医,一定来得及。”
英对这个讯息仍然不予接收,觉得电话那一边的区医生似拨错号码。
“区医生,我是加拿大多伦多的英安德信。”
“英,我请米医生立刻与你联络,你在什么地方?”
“我在学校。”
“请即时回家。”
这个时候,英忽然挂断电话。
的确是找她。
英拨电话找赫辛,“请载我返家,我身体不舒服。”
赫辛答:“十分钟到,小英,你先到图书馆坐下。”
片刻,扬的电话也到了,“英,什么事?”
英脸上已无血色,“女性周期病。”
“你自己当心。”
那么多人关心她,死不了。
小英深深吸口气。
区医生,没有找错人,她身上有着严重遗传病。
她还年轻,背着病躯,永远不能做一个正常的人了。
赫辛将车驶到,小英上车。
司机把英带回家中。
米医生比她先到,已在会客室等她。
他一步趋前,握住英的手,反客为主,“坐下慢慢说,喝杯水。”
英坐下不出声。
区医生要找的人真是她。
“英,我认为暂时毋需把这件事告诉你父母,你说呢?”
英点点头。
“待他们出院再说可好?”
英又点头。
米医生松口气,“小英,这并非不能医治的病,今日医学有极大突破,可以迅速控制扩散,我建议你即刻开始治疗,我推荐本省李月冬医生。”
门口出现一个身形。
他大声问:“米医生,你在说什么?”
是扬回来了。
一直垂头不语看着自己双手的英站起来走到兄弟身边,扬紧紧拥抱她。
当年读小三,白种男孩小息围住英取笑,她无法解困,次次痛哭,一日扬来接她放学,她也这样奔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