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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本人参观酒庄时感慨地说:加国什么都有:肥沃土地、浩瀚森林、万年冰川、又是千湖之国,海产、农业、油矿,甚至钻矿……他都不愿回去了。” 

  “当心,”小山说:“上一次,他们也艳羡中国地大物博,大家已知结局。” 

  “他愿出高价购下酒庄。” 

  小山微微笑,她知道母亲不会出让股份。 



  “我听说另一位股东郭女士正与他们商洽。” 

  小山抬起头,“我永远是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人。” 

  “你是小孩,何必管那么多事。” 

  “嘿。” 

  “小山,一场山火把他们拉在一起,事后又各散东西,这是城市人的特性。” 

  小山摇头,“不是我。” 



  “小山,你是一颗宝石,我真得设法把你留在余家。” 

  哀绿绮思问小山:“你还有什么计划?” 

  “我顺路去看余先生。” 

  松开说:“我替你约他,还有,乘机把松培也叫到他处见个面。” 

  小山听了十分高兴。忽然之间她像是添了亲人,母亲这段婚姻又告失败,可是却令沈小山有意想不到收获。 

  老三在长途车站接小山,她一下车,他便冲上来把她整个人抱起,还把她抛上抛下三次之多。途人都笑着鼓起掌来。 

  “可爱的小山。”他亲吻她面颊。 

  他驾驶吉普车载她进市区。 

  “小山,花玛酒庄又重新上了轨道,到了春季,大家都去参观,欣赏她欣欣向荣。” 

  小山点点头。 

  “你妈妈留了五个巴仙股份给我外公,又让他做名誉董事,她长袖善舞,叫大家都高兴。” 

  小山吁出一口气。 

  “你不像她。” 

  这是褒是贬?在都会里,说一个人苯,反而是赞美他,说“他何等聪明”,却是讽刺他。 

  “他们两人却分开了。” 

  小山无奈,“成年人用许多时间心血寻寻觅觅,希望被爱,却又不愿爱人。” 

  “小山,你不同,你愿意付出。” 

  小山低头微笑,“没有你说得那么好。” 

  下午,她与余先生一起喝咖啡。 

  他带着女同事一起出现,那年轻女子主动亲热地贴住他,好比一块撒隆巴斯乐膏布,双眼时时倾慕地看着他不放。 

  小山忍不住笑。老三别转头,也咧开嘴。 

  这次聚会竟有意外之喜。 

  余先生问:“允珊好吗?” 

  小山答:“托赖,很好。” 

  “她是一个能干的女子,我配不上她。” 

  “你们仍是朋友?” 

  “现在已经和好,在电话里一谈半小时,话题很多,她现在对葡萄酒很有研究,同我说:现在才知道什么什么尚寻芳酒的感觉十分惆怅。” 

  小山给他补上去:“醉醺醺尚寻芳酒。” 

  “对了,是这说法。” 

  小山笑。 

  “小山。”他忽然问:“怎样才可以把你留在余家?” 

  “余家永远是我至亲。” 

  “那我真要感谢允珊给我们这件礼物。” 

  道别之后,老三说:“爸这下子是真老了。” 

  小山却说:“男人过了四十岁都会这样:倾向红色跑车,年轻女伴,情绪不稳,寝食不安,很明显是更年期届限,中年危机。” 

  “松培,你学业如何?” 

  “过得去,最近读古罗马建筑及土地测量法,你说,这同日常生活有什么关系。” 

  “好叫你做一个有文化的人呀。” 

  “是否会保证我爱情顺利事业畅通?” 

  小山笑,“读好这几年书再说吧。” 

  他送她回公路车站,替她买糖果饮料水果饼干,看着她坐好,车子驶走,他还依依不舍站车站边。 

  小山身旁坐着一位老先生,他忍不住告诉小山:“我年少时,也像你男友般深爱一个女孩子。” 

  “呵,”小山笑问:“后来你俩成为佳偶。” 

  老先生垂头,“不,我俩因升学分开。” 

  “啊。” 

  “话别那日,她流泪说:‘森,没有人会爱你更多’,我清晰记得她亮晶晶泪水流下苹果般面颊,宛如昨日,”他深深叹息,“时间都到什么地方去了?” 

  小山不能回答。 

  那该是多久之前的事,约五十年,半个世纪吧,他早忘却独立宣言,分子结构,罗马兴亡史,哪一次升职,加薪……可是他还记得她闪亮的眼泪。 

  老人在中途下车。 

  回家第二天,松远便来看她。 

  他一边做肉酱意粉一边问:“你没有告诉他们?” 

  小山抬起头:“什么?” 

  “我与你约会。” 

  “我们在约会吗?”小山笑起来,“我们极少订时间地点。” 

  松远取出三瓶葡萄酒,“今天我们试这三只酒。” 

  “上次那三种叫什么?有一瓶是苦的,另一瓶有股霉味,真丢人。” 

  “我都有记录,可供参考,华谚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人家缺点,我们可以警惕。” 

  “你真是酒庄的孙子。” 

  松远又问:“你没对他们说?” 

  小山低下头,“仍不是时候。” 

  松远揶揄她:“你不是一向最勇敢吗。” 

  “唷,自古至今,鼓励别人勇往直前是最容易的事。” 

  “可是你特地去见我爸,为的不是这件事吗。” 

  “他有女友在场。” 

  松远莞尔,“我们及他一半豪情也足够夸夸而谈了。” 

  “他的确懂得享受生活。” 

  “那么,老大与老三怎么看?” 

  “我没讲,喉咙像是有一颗石子塞住,什么都说不出来。” 

  松远收敛笑容,“呵,他们也还不知道。” 

  “我总算明白什么叫做难以启齿。” 

  松远说:“如果觉得有压力,再隔一段时间才透露好了?我们不过是想他们高兴,我们毋需征求他们同意。” 

  “好倔强。” 

  松远低头笑,“这是我自小到大听得最多的评语。” 

  “我们维持现状,尽量低调,不劳问候,该做什么轻轻松松地做,不用向任何人交待或解释。” 

  “沈小山的确很勇敢。” 

  “刚才好像有人笑我懦弱。” 

  松远握住她的手,“那么,几时才说?” 

  小山很肯定,“我毕业那天。” 

  “哇,等!” 

  “松远,背起我。” 

  “咦,在屋里为何要人背?” 

  “唏,叫你做什么便做,听话。” 

  松远背起她在公寓里走来走去。小山伏在他的背上,一直不出声。 

  松远却说:“来春,我们去花玛酒庄看葡萄。”他也不觉得累,背了好些时候,才放下小山吃午餐。 

  初春,小山要考试,功课题目排山倒海那样派下来,但求来得及交功课,于愿已足。 

  她盼望春假。 

  好不容易两个星期的假期开始。 

  第一天,小山赖床,噩梦连连,只听得有一个人大声在她耳边喊:“沈小山,起来,考试开始,你失场,零分!” 

  小山惊醒,掩着耳朵,尖叫起来,“我退学,我不读了。” 

  然后才发觉是个梦。 

  电话铃震天价响。 

  小山跑去听,一边犹有余悸,还在喘息。 

  那边更急,“小山,我是松开,可否来一次?哀绿绮思昨夜忽然早产入院,我手足无措。” 

  “恭喜恭喜,情况如何?” 

  “母女平安,婴儿只得五磅。” 

  小山放下心来,“五磅是中个子,不用住氧气箱,你放心,我下午就到你家。” 

  “你常识丰富。” 

  小山笑,“我出生也只得五磅,一天喂九次。” 

  可怜的余松开,连道谢也来不及,就挂上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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