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走。」钻进黑色轿车副驾驶座,夏明眸挺直腰杆,心里已经明白这一次的谈话,将为她和沈博文的恋情划下句点,而他口中说的一辈子,实际上,连半年时间都撑下过。
走进明亮宽敞的办公室,身体靠上柔软符合人体工学的真皮沙发时,夏明眸真想闭上眼,好好睡上一觉,不过,眼前气势凌厉的中年男子让她内心升起一股不服输的傲气。
「什么事直接说,不需要拐弯抹角。」她直视对方,努力不被这些戏剧化的转折打败。
「你和博文交往多久了?」沈方远不动声色,夏明眸带有敌意的语气让他有些不悦。
「你约我见面的目的不就是要我和他分手?那么,交往多久这个问题,会不会显得太多余?」她冷冷地回应。
虽然,他是沈博文的父亲,是长辈,她不该用这种语气说话,但是,她夏明眸也绝不会虚伪地假装乖巧,委屈自己去迎合一个准备打击自己的对手。
沈博文的刻意隐瞒,对彼此的感情已经造成裂缝,此时,他父亲的「召见」,让她更缩进自我保护的硬壳中。
在育幼院十几年,进进出出的孩子少说也上百人,他们背後都有一段难言的苦楚,她并不天真,至少,她亲眼见到的,总是悲剧多於喜剧。而有钱人处理事情的一贯作风,她清楚得很。
「我想了解你用什么心态和博文交往。」身为一个父亲,尤其是未能实际参与孩子成长过程的父亲,不自觉地特别保护孩子。
「我倒想知道你用什么心态问这个问题。」突然觉得好笑,她怎么会老是碰到这种人?是不是她背後刻苦「想钱想疯了」五个字,所以他们才会用这种眼光审判她?
「我没有任何预设立场。」
「是这样吗?」她用眼尾扫了对方一眼,目光落在他身後的玻璃窗。「如果,没有预设立场,就不会用这种方式和我见面……」仿佛自语般地低声说道。
心灰意冷地垮下肩膀,不必对方提醒,她也清楚两人之间的世界有多么不同。这办公室里的任何一样摆设,大概都够院童几个星期的温饱。
「我会离开他的。」
「你愿意和他分手?」他有些惊讶。如果她有所企图,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地说放弃,如果真的爱博文,那就更不可能,除非她已有打算……
「条件呢?」沈方远试探地问。
「条件?」她一时反应不过来,随後想想就笑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要给我钱吧?」她嘴角勾著笑,心却在滴血。
「我知道你们育幼院目前遇到一些困难……我想,你很需要帮助。」沈方远语带保留,因为从她的表现,他看不出她对博文的感情究竟抱持著什么态度。
夏明眸敏感地几乎从沙发上跳起来。
这算什么?落井下石吗?连育幼院出事都调查得—清二楚,知道她被逼得六神无主,正好拿来做谈判筹码?
他的确比张皓的母亲更高竿,也更有技巧,换个方式来印证她就是觊觎他们的家产。
「直接说拿钱打发就好了,既然你都知道我是怎样的背景,对付我们这种梦想攀龙附凤的女人,不必用这么文雅的词句。白话一点,会比较节省您宝贵的时间。」她将视线调回对方脸上,火气冒了上来,作践自己地说。
她知道接下来的戏码,但是,她已经没了之前的骨气,因为她没有足够的时间,也没有信心能再筹到更多的钱。
眼前的中年男子和张皓母亲的脸渐渐重叠,对於他们这种有钱人而言,钱,真的是万能的吧!只要抓对时机,用对方法,没有人能够抗拒。
「你需要多少?」沈方远的脸冷了下来,她已经将目的说得够清楚了。
她很想甩头就走,为自己留下一点尊严,但是,想到再过几个星期,院里二十个孩子就要失去自己的家,也许必须被分配到不同的育幼院,未来如何,没有人知道。
尊严,终究换不来一顿温饱,疲累的身心,磨去了她的傲骨。
夏明眸低头敛了敛眼眸,等待眼眶的酸楚过去才抬起来。「一百五十万。」
「这样够吗?」他嘴角带著轻蔑,是这个小女孩不清楚沈家的财力,还是她以为百万就是个大数目了?
对方的眼神像是拿一把凌厉的刀住她身上划,她咬著下唇,硬挤出两个字:「够了。」
「铭隆。」一扬手,一本支票簿呈上来。快速写了几个字,撕下,放在桌面推到她眼前。
「送客。」沈方远闭上眼,让身体埋进柔软的沙发里。
博文究竟还是太单纯了,他们这样的家世,看来似乎拥有很好的条件,但在爱情上反而变得真心难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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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明眸盯著浴室镜子里红肿的双眼、因为疲累而瞬失光泽的发丝,削瘦的脸颊,像一具失去灵魂却仍游荡在人间的空躯。
她不应该哭的。当发现自己像只蝼蚁任人放在指尖上玩耍;当发现这个世界除了钱是现实的,其他的坚持都太过梦幻,她应该庆幸自己还没垮,甚至会变得更无谓、更坚强。
眼泪,是哀悼自己曾经付出的真心吧!
结束了,这一切的混乱、她的爱情、她自恃尊贵乾净的心灵……都将一并消失。
只要大家都平安,就足够了。
打电话到公司请了一天假,来到刘名富家中。
「我们凑足钱了,找你的代书来,跟我到银行办理贷款还有买卖过户。」她平静地面对眼前这个獱琐的小人,告诉自己,今天过後,一切都会回到正轨,回到她过去二十几年的生活,所有的事,只是一场恶梦,醒了,就没什么好怕的。
「你……你真的……有钱了?」刘名富瞪大眼睛支吾地说。
「你要的不就是钱吗?该不会卖房子还要挑人吧!」她眯著眼看他,暗暗咬了咬牙。
「可是我……房子……早就卖掉了。」他舔舔乾唇,脸上带著一丝恐惧。
「你、你说什么?!」夏明眸冲上前,一把抓起他的衣领。
「我告诉……对方……你们很快就、就搬走了,我以为你不可能筹到这些钱……」他举起手挡住自己的脸。
「你骗我——」夏明眸一股气窜上脑门,抡起拳头住他下颚一挥。「你这个王八蛋——」
一拳不足以发泄胸中的怒火,她随手拿起玄关的花瓶往他身上砸。「你太过分了,你知不知道我们花了多少心力才凑到这些钱,你、你竟然敢擅自把房子卖了!你要他们住哪?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夏明眸的拳头不断落在他身上,像发了狂一样,但是,连日来的奔波早就透支她的体力,她的拳头渐渐失去力道,最後跌坐在地,失声痛哭……
「明明……你别这样……」刘名富也算是和他们一起长大的,见夏明眸哭得声嘶力竭,知道自己真的太过分。但是,他的赌债再不还,可能连四肢都保不住。
「不要叫我,你这个没心没肺的畜生——」随手拿起落在地上的玻璃碎片一扔,没丢中目标却反倒割伤了自己的手掌。「你怎么可以这样……」将脸埋进双手中,涌出的血珠沾上了原本清秀乾净的脸庞。
夏明眸哭到眼泪乾了,声音哑了,手上的伤口凝成暗红色的血渍,她失魂地从地上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