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已经驶离,夏明眸才回神,红著脸指控他。「喂!你这算绑架。」
当她听见那位警察说她是他「女朋友」,而他居然还跟警察哈啦起来,心脏突然产生不规则的跳动。
「警察大人说要找到停车位才可以和女朋友吵架,我现在是该载你到目的地,还是找停车位?」
「我要自己搭公车。」想设陷阱,她才不会上当。
「公车站牌附近全都是红线,不能停车的,警察大人说……」
「啊——」她突然大叫,打断他的喋喋不休。「算我怕了你,载我去三峡。」
她终於明白面对一个喜欢「死缠烂打」加「断章取义」的男人,真是有理说不清。
「遵命!」沈博文得意地扬起嘴角,伸长手从後座提过一个三层保鲜盒。「我做的早餐,赏个脸,试吃一下吧!」
他渐渐懂得身边这个可爱的女人的个性了——心软、嘴硬、别扭又不会演戏,明明肩膀那么小,却要装得孔武有力,明明心里难过,又要表现出一点都不在乎……傻得让人、心疼。
「别说你不吃,这个义式三明治是我早上六点起来准备,昨天晚上……」
「吼——我要吃了啦!」
「乖……」沈博文假装看左边方向镜,喉咙发出一个短促奇怪的音,像汽车发动一下又突然熄火。
那个要憋住的笑意,差点让他呛到。
夏明眸不疑有他,拈起一块吐司烤得酥脆,夹有新鲜蔬菜和水果、烟熏火腿,切得大小适中的三明治,往嘴里一塞……
眼球表面拂过一丝酸楚,望向窗外。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无赖式的关心,偏偏她又无力抵抗。
觉得自己变软弱了,出社会後,就没再掉过一滴眼泪,现在却想趴在他胸膛,大哭一场,向他抗议,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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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停在育幼院门外。
两层楼高的房子,门外种满了各种花草植物,右边一小块一丘一丘隆起的田地,种著高丽菜还有像九层塔、萝卜这类的食用蔬菜。
「你来这里做义工?」沈博文跟在夏明眸後头。
她骤然停下步伐。「我在这里长大。」吸口气,冷静地说:「你可以回去了,回程我自己搭车。」然後低著头往里头走。
他呆立在门口,对她情绪上的转变感到不解,刚才还有说有笑的……
「她在这里长大?」沈博文细细思考这句话的意思,再将她那些反覆的情绪以及拒人千里的个性串起来……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所以,她抵死不让他载她来?
这个傻瓜,她到底是怎么看他的?以为他会因为她的成长背景而看轻她或是远离她吗?
沈博文气忿地想把她抓来按在膝盖上,好好打一顿。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定进屋内,看到夏明眸被几个年纪不一的大、小孩子围成一团,嘴角挂著的是宠溺而满足的笑意,所有的怒气全消了。
「明明,这是你朋友?」一位清瘦,脸上堆满慈祥的老妇人问。
夏明眸转身,眼中有著惊讶。「你怎么还没走?」
「我一个人不认得路。」他笑脸盈盈地扶著老妇人。「我叫沈博文,这是我自己做的起司蛋糕,要给小朋友吃的。」
「哗——哗——」夏明眸身边的孩子立刻阵前倒戈,投向敌军。
沈博文朝她扬扬眉,颇有挑衅的味道。
「不行!」她用力一喝,所有声音都静止了。
十几颗乌黑的眼眸,湿润地望著她,让她有种从天使变身为撒旦的无力感。「全部都进教室,上完课才可以吃。」
「喔……」小朋友鼓著脸颊,垂头丧气,鱼贯地走进教室。
「温妈妈,我进去了。」她别扭地不看他,也不管他一个人无不无聊,迳自抱著纸袋进去帮小朋友做课後辅导。
现在的学生大部分都在课後上补习班,学校的老师甚至略过基础教育,直接从中阶的课程开始,对於贫困家庭的小孩而言,根本很难赶上进度。
夏明眸不希望孩子们有自卑的想法,每个星期天,都到育幼院帮院童做课後辅导。因为每个孩子课程内容不同,光准备资料便需要不少时间。
沈博文擅自坐在教室最後一排的位置上。说是教室,其实是由高高低低的旧书桌拼凑而成。他看到墙壁旁搁著他们合力完成的置物柜,里头放著积木以及一些略有破损的玩具。
他看得出教室里的一桌一椅,都经过夏明眸的巧手整修过,虽不新颖却显得温暖而乾净,维护得很好。心里对她的疼爱又更增添一分,而这一分,几乎就要满溢。
夏明眸蹲下身子,耐心教导孩子做作业,却一直感受到後方投射过来的注视,原本流利的言语,几次打结,引来孩子奇怪的眼光。
她乾脆站起来,从书架上抽出几本书,堆在沈博文的桌上。「看书,别乱瞄。」
他手长脚长,窝在明显太小的椅子上,膝盖几乎和桌面同高,居然还一脸幸福洋溢地笑得像个傻瓜。
「爱丽丝梦游仙境、青蛙王子、三只小猪?」他乖乖地按著夏老师给的课程翻起书来,不一会儿,目光又忍不住跟随著她的身影。
而这个身影,正向他走来,愈来愈近,他仰起头,灿烂一笑。
「这个小朋友上课下专心,罚你到外面帮温妈妈打扫房子。」夏明眸两手插在腰上,气呼呼地说。
前面传来小朋友的窃笑声。
「老师……」沈博文无辜地站起来,低低望著她。
真的好美,无论是生气还是微笑,都让人难以移开视线,尤其她还拥有一个善良而真诚的美丽心灵。
「不准狡辩。」担心他又用长篇大论淹没她,赶紧先阻止。那仿佛从天罩下的身影,让她的气势软了一半。
「好吧!」他叹口气。「我承认老师太美,容易让人分心。虽然这不是我的错,但是,我还是会乖乖听话。」
呃……这……这是公然挑逗吗?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含情脉脉的眼神?她逃避他的眼波攻击,急忙将他推出门外。「到外面待著,不许进来扰乱我。」
他反身握住她柔软的小手,低声地问:「我让你心乱了吗?」
她像被火烫著一般,将手抽回来,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揉著。「什么……跟什么,你再不走,我真的要把你绑在椅子上了。」然後,逃命似地冲进教室,留下一脸兴味盎然的沈博文。
沈博文和温妈妈坐在前庭院子里的树下,两张长条板凳,中间一个用漂流木拼装组成的长形木桌,朴拙而原味。
「这些桌椅是明明十三岁的时候和其他在这里长大的院童做的,台风过後,几个孩子跑到暴涨的河边捡木头,还差点被水冲走。」温妈妈啜著热茶,眯著眼回想。
「回来被我痛骂一顿,她倔著脸还是把它完成了。後来才知道,有个小朋友的同学说她家有个美丽的庭院,邀请大家到她家烤肉野餐,却不让她去,她伤心地告诉明明,几个孩子就决定自己在育幼院里野餐。」
沈博文著迷地听著温妈妈叙述小时候的夏明眸,想像著她坚毅的眼神和倔强的个性,像只母鸡拚命保护羽翼下的小鸡们,他会心一笑。
「她虽然经常因为打架而伤痕累累,不过,功课却一直名列前茅,没让人操心过。就是什么事都闷在心里,让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