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非情会死!强大的恐惧迅速占据了凌霄整个身心,胸口像被掏空了一样难受,空虚到发疯,悔恨到绝顶——都是因为我!
如果不是我硬要留下你,如果不是我害你失去记忆,如果不是我让你爱上我,如果不是我同孟天扬争斗,你就不会死……
明明我只想单纯地爱你,可为什么我总是一次又一次伤害你?害你在石室那么痛苦,害你断了指,逼得你两次走上绝路,而如今,你为了保护我,保护我这曾经令你伤痕累累还无耻地欺骗着你情意的人,将要失去你来之不易的生命……
我不要你死!明明一切都是我的错,为什么上苍却要夺去你的生命?是对我的惩罚么?罚我失去最爱的人,罚我在痛苦悔恨中,终生内疚?我不要!我宁可你离开我,憎恨我,我也不要你死啊!
司非情,我不要你死……
眼前模糊了,什么都看不清,只看到一双明净的、无尘无垢的眸子……耳际懵懂了,什么都听不见,只听到那回响在山谷里的大声呼唤:“我喜欢你,凌霄!……喜欢你,凌霄!……喜欢你……喜欢你……喜欢……”
泪水滑过脸颊,流过下颌,滴在雪白黛青的衣上。
“……你又哭了……”司非情费力轻喘着,那掉落胸口的泪珠烫得连心都灼痛起来:“别,别哭了……我想要你开心……我,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
眼泪湿了大片衣襟:“为什么?……我这样伤害你……为什么你还喜欢我?……”
“……为什么啊?……我,我没有想过……”想抬手替凌霄擦去那似乎无法止住的泪水,手腕却根本动不了,司非情放弃地轻轻垂落眼帘:“也许是……因为你也喜欢我……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薄唇勾起笑容,咸涩的眼泪流进嘴里,淌到心底:“是,我这一生最喜欢的人就是你,我这一世唯一喜欢的人也是你……可我,却总是在伤害你……”
“……真的不要再哭了……凌霄……”司非情勉力露出一个淡泊如柳丝的微笑:“……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的……就算,就算你有,那,那也一定是无心的……别哭……”
“司非情……”紧紧贴住惨白失血的面庞摩挲着,泪沾湿了彼此,小心覆上冰凉的嘴唇细细吻着,柔软的、带着泪水的咸味、还掺着淡淡的血腥味……
缓缓睁开眼睛,司非情呆呆地注视着床前一地的皎洁月光:“……好亮……”
“今晚是十五……想看么?……”仔细抱着司非情侧过身,凌霄一挥袖,打开窗子,如水月色立时泻满床头,在两人身上披了一层薄如蝉翼的银芒。
好圆好美的月亮……司非情出神地望着天心那一轮银盘:“真象以前在家时看的一样……啊……我还记得,好象每月十五,娘亲都会上香求上天保佑我再平平安安地活多一个月……”
心一痛,更搂紧怀里伤重垂危的身子:“……司非情……”
“……我想起来了,我从前……真的病得很厉害……我,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可以像个普通人一样……健健康康、无病无灾地活下去……可我现在,是不是快要死了?……”失望地转过头,司非情手指用力抓着凌霄衣袖:“可是,我还不想死啊……凌霄……”
才刚收住的泪再度决堤:“司……非情……司非情……”
拼尽所有气力,司非情颤抖着摸上凌霄泪痕遍布的脸:“我,我不想死……不然你,你今后伤心的时候,都,都没有人……没有人来帮你擦眼泪了……凌霄,不要哭……”
肩头剧烈震动着,凌霄已说不出任何话语,只能任由泪水顺着司非情的手指沿掌缘蜿蜒,染深了青衫。
——司非情!司非情!我怎能坐视你死去!我怎么忍心这样的你失去生命!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好好地活下去!
深深呼吸着,平定气息,凌霄扶着司非情慢慢躺下,微笑道:“你不会死的,我一定可以让你健健康康活下去的……我有办法,相信我……”
是吗?司非情唇角微微扬起,巨大的伤痛和疲惫却同时席卷上身,蹙着眉,闭起眼帘——
像看不够似的久久凝视着,蓦然垂首,在同样苍白的额上印落一吻,一拂袖,凌霄大步走向轩外,没有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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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要去苗疆找那位异人?”风奴惊诧地望着夜风里衣袂飞扬的雪衣人:“风奴请主人准许随行侍侯——”
“不必。”凌霄冷然地一口回绝,指轻弹,一片薄笺不偏不倚飞落风奴手里。
“司公子每日需服的汤药丹丸,上面都写得清楚,你留在城中同其他三婢替我好生照顾他罢。”凌霄微叹:“我本该带他一同前往,但以他现今的伤势,又怎禁受得住苗疆的瘴疠秽气……不过也好,我一人上路,更可早些找到那人,请他回来施法——”
风奴原本盯着那张纸笺发呆,闻言一震,骇然道:“主人难道想用蛊术救他吗?这,这如何使得?”
凌霄脸色一沉:“我的事几时要你来多嘴?”冷冰冰的目光划过她脸上,风奴一颤噤声。凌霄转身仰望天顶圆月,悠悠道:“他的伤如果不借助春蚕之力,近日内必死无疑——”
“春蚕?”风奴忍不住又一声惊叫,记得曾在书库看过记载,那是苗疆蛊术中极为诡秘恶毒的一种血蛊,可不是早已失传了么?
听得她喊声中讶异意味,凌霄淡然道:“我原也以为此术早已流失,但今春洛阳花会比剑之时,那人却说愿以此术作为交换,请我替他除去一人。我当时以此术太过歹毒,便没有应允,如今正好——”
“可是主人,你真要为公子这样做么?”风奴总算找回神智,面色惨白一片:“倘若风奴没记错的话,春蚕一入主人体内,便将主人的精气神血乃至命魂都与主人心爱之人息息相连啊。”
一展眉,凌霄波澜不兴:“没错,否则又如何救得了他?唯有此术,能让他起死回生,依仗我的命数活下去,只要我凌霄还在世一天,他也就可以无病无灾地好好活多一日……”突地一笑:“你看过记载,就该知道,这春蚕最初本就是苗疆情侣间用来同生共死的情蛊……呵,同生不可能,共死倒是半点不假。我一定会让自己再活六十年、一百年,他就能跟我一样长命百岁,呵呵……”
悲凉冰冷不同平日的笑声让风奴全身泛寒,后退一步,丽容扭曲:“主人,那才是风奴最担心的事啊。春蚕固然是情蛊,可全靠被延命之人的爱意压制,若哪天,他记起往事,不再喜欢主人,那蛰伏主人血中的蛊虫便会被立刻唤醒,成了令主人摧肝断肠的毒蛊了呀!而且每隔一个时辰便发作一次,噬心吸髓,至死方休。”
“这些我都知道。”凌霄平静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起伏,轻阖双目,清亮的月华笼上他锋锐慑人的俊美容颜,如烟如雾,似梦似幻……静默片刻,清冷的笑声飘荡夜穹:“春蚕到死丝方尽……这情丝入骨,作茧自缚,注定是要纠缠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