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但心确实至今仍在轻微刺痛着——司非情,你怎会有那种神情?那种似乎要从心底笑出来的欢快喜悦?纯净无尘的你,怎会陷入孟天扬的泥沼之中?你真的甘于那肮脏无比的行径么?……司非情!我不许你这样!
你,是我凌霄费心费力挽救调教的人,是我赋予你新的生命,我绝不允许你再被玷辱。是的,我绝不允许!我不会让你回风雅楼去见那个孟天扬!我不会让你离开凌霄城!!我不会让你离开我!!!
刹那之间,心思已百千回转。冷冷的话语响起:“不准下山。”
“我没有啊——”司非情疑惑地一眨眼睫,凌霄是不愿意他学剑半途而废么?
“我会等学完剑再回去的,我——”瞥见凌霄眼光越来越冷,司非情一怔噤声。
冰寒如剑的视线在司非情身上一转,凌霄薄唇勾起许久未见的淡淡讥笑:“你对那孟天扬倒是死心塌地,这么想和他在一起么?”
为什么凌霄笑得那么叫人不舒服?司非情暗中皱眉,却一点头,老老实实地道:“是啊,既然我的病已好了,我自然是要离开这里,孟天扬都一直在等我回去——”
“司非情!”凌霄霍然站起,冰眸怒意闪现:“你怎能如此不知自爱?如今的你已可说是再世为人,无须再依附孟天扬,为何还要去做他的禁脔?真是枉费我一番心血。”
司非情被他骂得一头雾水,张口结舌呆在当场。凌霄见状,怒气稍敛,走近他面前肃然道:“司非情,你既是我凌霄的弟子,我断不会坐视你受辱……你只管在城中住下,不要再去理会那些俗事。哼,那孟天扬若敢来此招扰你,我可不会像上次那样轻易放过他。”不知怎地,突然想起藏花馆时司非情与孟天扬在一起的情景,他眼一凛,杀气顿盛。
他说了半天,司非情还是如坠云端雾里,但最后那句要对孟天扬不利,却是听得清楚,一下睁大了眼睛:“孟天扬他待我很好啊,你不用担心——”
凌霄手一抬,直想一掌掴去,但望见司非情清澈明净的双眼,不禁摇了摇头,第一次觉得无力。坐回椅子,怔了片刻,寒声道:“你喜欢他么?”实是不了解两个男子间怎会有什么真情实意。
“喜欢啊。”司非情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道,忆起孟天扬对他的种种关爱,脸上又浮起欢笑。
沉黑的眸紧盯着司非情满面笑容,凌霄胸口又是一阵说不出的涨闷,连自己都不明白的从未经历过的心痛感觉——司非情!你怎么可以喜欢一个男子?你怎么可以喜欢他?你怎么可以喜欢我以外的人?
你怎么可以喜欢我以外的人?我、以、外、的、人?!
心猛地止了跳动,呼吸亦在瞬间停顿。凌霄眼瞳急遽缩敛,双手隔着衣袖抓紧座椅把手——
原来是这样!原来我心里无法言语的那份烦躁不安就是嫉妒!原来我竟然在嫉妒他,嫉妒那个叫你如此喜欢,令你露出如此笑容的孟天扬!
所以我想方设法要将你留下!所以我坚持不许你下山!我一直对自己说,是因为不想让你遭受屈辱,不想让你被俗世迷蒙了心智。可现在,我知道那一切都是我自己找的借口。其实,是我想要你明净无垢、不染纤尘的双眸只注视我一人,是我想要你永远都只陪着我一人,永远都只注视我一人……
酸枝木椅再也承受不住凌霄周身激荡鼓动的真气,颓然碎裂,化粉扬灰。凌霄负手伫立,望着一脸惊疑的司非情,蓦然仰头大笑——
想不到自以为冷心冷情的我居然也会去渴求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男子,一个样貌平凡、见识不及我、武艺不如我、脾性又倔强,还喜欢着另一个人的年轻男子。我凌霄,居然也会有乱心动情的一天……
或许是你的直言顶撞让始终被人敬而远之的我第一次尝到身为常人的滋味,或许是你的脱俗琴声让一直感叹知音难觅的我第一次有了不再孤单的感觉,也或许,只是因为我太寂寞了……找不到理由,可我知道,我确实在意你。
其实从我破例应允救你、破例让你进石室练功、破例传你绝世剑法这太多太多的破例,我早该发现自己的心意了。只不过高傲绝情的我拒绝相信,我凌霄,竟会喜欢一个我素来最轻贱鄙夷的卑微男宠罢了。我,还真是自寻烦恼……
司非情,你是我至今最大的麻烦……
凌霄?!司非情茫然不知所措,今日的凌霄究竟怎么了?
笑声终于慢慢低落,凌霄如冰黑眸凝注司非情,异彩流转,面上渐渐绽开一丝不同往日的微笑,俊美脸容因之更显锋锐逼人,冰冷的嗓音竟出奇柔和,叫人反升起一股寒意:“司非情,告诉我,你为什么喜欢他?”
第十章
——是因为他待你很好么?那我凌霄为你所做的一切,你有没有感觉呢?司非情……
专注的、锐利的、似乎要穿透人心的视线让司非情略觉不自在地稍稍侧过头,心微一抽动,凌霄那冰寒的眼神里仿佛多了些什么?
“这,他一直都很照顾我……”还有温暖的亲吻,有力的拥抱……司非情脸有些发热。
哦的一声,凌霄眼光更冷——就如此简单?司非情,你却又为何露出羞赧?
从不知道原以为不可能出现在自己身上的嫉妒竟能这般强烈地影响到自己,凌霄深深吸了口气,不动声色:“那孟天扬杀人不眨眼,想不到还懂得照顾人,难得——”
他再尽量克制,话里仍藏不住嘲讽意味,司非情却听不出来,想到孟天扬的确手段毒辣,不禁点头:“是啊,他有时是太过分了,但他都已经答应我,以后不会再随便杀人了。”见凌霄面色冷峻,似是不以为然,司非情斯斯艾艾地道:“他上次是太担心我的病,才会冒你的名字去杀人……”
凌霄一哼,司非情也觉那实在不成理由,一愣之后,续道:“不过他确实很照顾我,若不是他数月前收留我,只怕我早已病死在杭州了……”
“呵,他与你非亲非故,倒是好心。”凌霄冷冷一笑,那在江湖迅速崛起的风雅楼主岂是乱发善心之辈。
“……也不是毫无干系……我姐姐原是他未过门的妻子……”思及姐姐死前惨状,司非情一阵难受。
没想到司非情与孟天扬还有这层关系,凌霄一时颇感意外,随口道:“原来他是你姐夫——”
“也不算是……”司非情微蹙着眉,姐姐与孟天扬的婚约阴差阳错,三言两语哪说得清楚,他低声道:“我姐姐出阁前便过世了……”
凌霄微一颔首,也没兴趣再多问。司非情见他神情冷淡,只觉胸口闷闷的,极不舒服,终是忍不住:“这个,你今年初春时分有没有去过洛阳花会?”
“有,是去赴一个苗疆异人比剑之约,怎么了?”凌霄一挑眉。
怔怔望着凌霄冰冷高傲的俊美容颜,司非情怅惘半晌,摇了摇头:“没什么……”
——姐姐,他就是那个凌霄了。你为他而死,但他,有否知道你的存在呢?姐姐,你是在千人万人中,不经意的一瞥就喜欢上他了吗?喜欢到死而无悔吗?
司青袖既逝,谁也解答不了司非情心中疑问。他再度看了凌霄一眼,那冷傲绝伦的人想必根本就不知道在江南有一个女子为他殉情罢,即使相问,恐怕凌霄也不知司青袖是何许人,毕竟姐姐出门在外,都是男装打扮,不用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