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咳嗽着,司非情用力摇着孟天扬:“你不是喜欢他的么?快救他啊,如果他死了,再后悔都没用了……”
“司非情?!”孟天扬手掌贴上他心口,助他平顺气血,面色复杂之极,司非情!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我都有些看不透你了……
“救他!……”咳红了脸,司非情仍坚持己见。孟天扬终是叹了口气,招手叫过一个灰衣汉子,吩咐他带七少爷去医师处。
等一行人走得干净,孟天扬回过头,凝望司非情,良久都没有说话。
“孟天扬?……”司非情略觉不安,孟天扬是在生气吗?毕竟他刚才那样顶撞孟天扬,让他在下属面前很失颜面罢。
将琴放入司非情怀里,孟天扬横抱起他,露出不变的温文笑容:“该回房喝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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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挑起琴弦,拨出最后一个宫调,余音袅绕中,司非情垂手,轻轻一叹。
两天前七少爷的惨状又浮现眼前,不知他如今是否保住了性命?听医师说,他伤得极重。还有小院里其余少年,听说也都被遣走了……
“在想什么?”孟天扬拿了件轻裘入房,便见司非情若有所思地盯着琴发愣。
摇摇头,司非情面上微红。
“你今天气色好了许多。”孟天扬也不追问,替他披上轻裘,将他抱了起来,向外走去。
“孟天扬?”司非情疑惑地看着他,已然入夜,这是要去哪里?
孟天扬一笑:“还记得我前两日说过你的病情有救吗?现在就去见那能救你性命之人,呵呵……”
能救我性命之人?司非情一直到了藏花馆,激荡的心才渐渐平复下来。可是——
倚坐在孟天扬怀中,视线穿过面前纱帘,司非情困惑地微蹙眉尖。帘外大厅上倒是人头涌涌,坐满了三大五粗的江湖客,粗言豪语不绝其耳,但哪里看得到一个像大夫的人?他有些不解看了孟天扬一眼。
“别心急,应该很快就到。”孟天扬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司非情恩了声,还没说话,突听厅上一个黄衣人重重一拍桌子:“他奶奶的,约了老子今晚二更在藏花馆见,时辰快到,却鬼鬼祟祟还不出现,我呸——”
“江帮主,你这样说,要是被听到了,可大大的不妙啊。”另一个道士装束的中年人似乎好意提醒他,眼底却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那个江帮主眼神扫了过去,冷冷一哼:“我道是哪个胆小鬼,原来是松鹤道长。嘿嘿,我全帮上下数百名弟兄都在十天前被那奸贼杀得一个不剩,老子如今孤家寡人,还怕他什么?”他鄙夷地一笑:“倒是道长你,这般害怕那奸贼,还来赴约做甚?丢人现眼!”
松鹤道长脸登时涨得血红,长剑刷的出鞘,怒道:“姓江的,你嘴里放干净点,贫道门下弟子也死得不比你少,你少在这里充英雄——”
“想动手么?放马过来啊,老子还怕你这杂毛不成?”
“姓江的,你欺人太甚——”
眼看两人剑拔弩张,就要拼上,旁边众人纷纷劝架:“哎呀,两位,咱大伙都是身负灭门血债,来讨回个公道。大家应当同仇敌忾才是,怎么先窝里反?岂不让那奸贼笑话?……”
“就是,道长,江帮主为人爽直,道长不必放在心上……”
“……”
司非情听着他们乱烘烘一团,都有些呆了,想不到原来江湖人都是这般卤莽,还有那个什么道长,怎么出家人居然如此大火气?他不禁暗自好笑。
那江帮主和松鹤道长见有人相劝,也就顺势落台,各自哼了一声,回到自己座位上。
这时外面笃笃几声,已敲了二更,那急性子的江帮主腾地又站了起来,骂道:“那奸贼莫不是胆小,不敢来了?”
松鹤道长阴阳怪气地道:“是啊,知道你江大帮主在这里,谁还敢来?”他两眼一翻,不看江帮主满面怒容,续道:“那奸贼在半月之内连灭大江南北近十大门派,居然还约我等来此了断,也不知哪个不长眼的蠢材,竟敢说他胆小,嘿嘿——”
“该死的杂毛,你——”江帮主正想向松鹤道长冲去,突然白光倏闪,一个快到辨不清的身影夹带寒芒撞碎窗户直飞江帮主身后。“嗖”的一声,他胸口突出半截带血剑尖,喉间咯咯作响,却再也说不话来。
“胆敢污蔑我家主人,只有死路一条。”清脆冰冷的声音响起,同时剑回撤,江帮主胸前喷出一道血箭,高大的身体直挺挺倒地。
剑尖,滴落一串血珠,剑柄,握在一个娇艳女子手中。她冷丽的目光掠过众人:“谁诋毁我家主人,就跟他一样下场。”
厅上诸人竟被女子的冷艳杀气所慑,一时鸦雀无声。
只是电光火石之间,刚才还生龙活虎的江帮主已成了尸体,司非情被这突来变故震住,竟忘了惊呼,直到血腥味飘入鼻端才回过神来,他一阵微晕,轻轻喘息着。孟天扬搂紧他,在他耳边低声道:“再忍一下,就快来了。”
司非情的声音虽轻,但厅上人人耳目聪敏,都听到了。那各大掌门如梦方醒,纷纷刀剑出鞘,团团围住那女子:“是那奸贼的手下,大伙一块上啊——”
女子俏眉一挑,正待出手,蓦地只听啊呀、哎哟连声不断,诸人兵刃掉了一地,个个捧着肚子满地打滚。那女子不由愣住。
孟天扬清朗一笑,拨开纱帘,一击掌,立时不知从哪里冒出十余个灰衣汉子,由云苍带头,井然无声地将地上诸人牢牢捆绑带了下去,连江帮主的尸体也抬了走。来去如风,眨眼间厅上只剩下三人,以及一滩血迹。
“……你在他们茶水中下了毒?”女子紧盯孟天扬,面上犹带诧异。
“正是。”孟天扬含笑道,眼中却闪过一丝激赏。
“哦,想必你就是此间藏花馆的真正主人——风雅楼主了。”女子眼光闪动:“小女子月奴适才弄脏了贵馆,先行赔罪。不过,月奴斗胆请问楼主,为何要假冒我家主人名义灭门邀约……”
“呵呵……贵主人向来不问世事,孟某唯有出此下策,才能引你家主人前来一晤。”孟天扬微笑着,越过月奴望向窗外漆黑夜色:“城主既然来了,便请入内一聚。”
“哼——”切冰断雪的一声清叱,如剑般划破夜幕直入人心。
司非情正为孟天扬与月奴的对话震骇不已,原来那些江湖客口中的灭门凶手其实是孟天扬,那应该是他不在总堂的十多天里做的罢,可是,为什么?……他迷惘地回头想问孟天扬,那一声清叱却在此时传入耳际,心骤然一跳。
厅上烛光微一暗灭,又复明亮。一人白衣胜雪,已悠然伫立厅中,满堂灯火照在他身上,都已黯然失色。他只是随意站着,却周身散发出冷冽气息,整个人便似一柄无鞘寒剑,叫人只依稀见到他如剑锋般锐利的俊美轮廓,便被那双眼里的冰冷冻住了所有心神……
好冷的一双眼睛!司非情瞬时竟无法移开目光。孟天扬温和的嗓音却拉回了他的神智——
“天山九重城,一剑凌云霄。凌霄城主,幸会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