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再消极回避已无任何意义,倒不如索性无拘无束地放手而为,反而可以在身陷敌国、孤立无援的不利局面下,为自己争取几分主动了。
心念既决,我便不再有半分犹豫。意态从容地洒然一笑,我信手拂了拂飘动的衣摆,没有按规矩跪倒行礼,身形反而挺得更加笔直,朗声道:
“多谢大王抬爱。但江逸威望不足,资历尚浅,不敢担任如此重要的统领一职。还是请大王收回成命,改派一个更适合的职位吧。”
“哦?”北燕王没有料到我竟会推辞,有些意外地怔了一下,充满兴味地反问我,“你想要什么职位?”
“江逸不才,愿意出任五城巡戍使一职。”
“什么?!
饶是北燕王见多识广,也给我的答案弄得呆住了。其他人更是大出所料,议论纷纷,看向我的眼光就象看着一个傻瓜。
“你……确定自己没有说错?”
“当然确定。”
……
北燕王摇了摇头,困惑不解盯着我研究了半晌,才缓缓开口:
“既然如此,就如你所请。明天……你就到五城巡戍营上任吧。”
环视四周,扫一眼台上诸人的表情,有的惊讶,有的疑惑,有的庆幸,有的嘲笑,虽然反应各自不一,但是无一例外,都认为我的选择匪夷所思,愚蠢得到了极点。
也难怪。禁军统领的官阶是从三品,统率着两万兵强马壮的京城禁军,守卫内城,权责重大。在军中任职,立功升迁的机会最多,京城禁军是北燕王的直属嫡系,这个统领更是前程无量。
而五城巡戍使却只是个小小的正五品,手下不过管辖着三千城兵和不足千人的五城巡捕营,负责维持京城治安和正常秩序。这个职位不是军职,说起来不过是个风尘俗吏,别说没什么太好的前途,光论地位和威风,就连禁军统领的一个零头都比不上。
更何况京城地广人多,龙蛇混杂,地痞流氓恃强凌弱,豪门贵族仗势横行。环境之复杂、治安之混乱、律法之废弛一向是出了名的。正五品的官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外放出去当个太守,也算是掌握一府百姓生杀大权的父母官,威风权力着实不小。可是到了这冠盖云集、满城权贵的京城之中,就实在算不上什么了。要以区区的五品微职维持京城的治安,着实不是一件轻松容易的事。
听说前两任五城巡戍使一个是因为懦弱无能、未尽职责被降职调用,另一个则因为得罪了朝中权贵而遭人排挤,外放边疆。象这样一个烫手的热山芋,人人避之唯恐不及,我却不知死活地主动要求接下来,也难怪众人都一脸愕然、大感意外了。
“嗯……江逸,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北燕王好象有些同情我的自找麻烦,很善良地问我,大概是想给我个机会有所补偿吧?
如此盛情,却之不恭。
“请大王准我放手行使自己的职权,不受朝中权贵的掣肘。江逸保证,一定给大王一个繁荣平靖、秩序井然的京城。”
“你只有这一个要求?”北燕王意外地‘哦’了一声,再度从头打量我,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好!本王便答应你的要求。赐你一枚本王的令牌,凡事只要在你的职权范围之内,均可由你全权处置。谁敢胡乱插手干涉,你可以先斩后奏。”
“多谢大王!”
不理会北燕王身边向我射来的各色目光,谢恩过后,我施施然地挺身站起,走回自己原先的位置。
拓拔弘静静地看着我走回他身边,目光尖锐如鹰,没有做出任何表示。过了一会儿,头也不转地低声说:
“很好。江逸,今天你的风头可是出足了。”
“那要多谢你给我机会啊。”
“你的表现很惊人啊。锋芒毕露,出语不凡,跟前天相比,简直象换了一个人似的。怎么,突然一下子想通了,不再想继续平淡下去?”
我淡淡一笑,没有说话。以前的淡漠懒散是我的本性,现在的锋芒毕露却是不得已而为之。也许是命中注定,与世无争、悠闲自在的平淡生活永远是我可望而不可及的镜花水月。既然我已被命运逼迫着一步步走进了权力斗争的漩涡中心,又何必再继续隐藏下去?倒不如索性痛痛快快地放手一搏,总比屈居人下、任人摆布要强得多了吧?
“为什么改变主意?”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为了利用我的一身所学,拓拔弘也算是煞费苦心了。既在京城中为我大造声势,又在北燕王面前推荐揄扬,更以高官厚禄诱使我动心,花的心思着实不少,势必要让我乖乖地为他所用不可。
现在结局如此,不知他是否觉得满意?一定会嫌我舍位尊权重的禁军统领不做,偏偏去屈就五城巡戍使的微职,大大地打乱了他的计划吧?
一想到这点,唇角就忍不住向上扬起,很难得地在他面前觉得心情很爽。
拓拔弘侧过头,斜斜地睨一眼我唇角的弧度,仿佛猜出了我此时的心思。
“哼,别告诉我说你这样做是因为我。”
“那么你认为……我又会是为了谁呢?”
面对我以退为进的反问,拓拔弘摇了摇头,突然笑了。
“江逸,跟你斗心思还真是有点意思。你确实……很会给人意外啊。”
直到坐上回营的马车,拓拔弘都一直在用探究的目光注视着我。
我闭上眼,不去理会他专注的眼神,懒洋洋地往座位上一靠,只管舒舒服服地继续补眠。
谁知道拓拔弘闲得无聊,偏偏不肯让我睡个安稳觉,居然伸手来拍我的脸。拍了两下,见我没有反应,又轻轻拉拉我的耳朵,最后见我还不理他,索性在我鼻尖上用力拧了一下。
“你干什么!”我恼火地睁开眼,一把拍开他的手。
拓拔弘充满研究意味地挑眉看着我。
“真不知道哪一个你才是真正的你……刚刚在台上的时候明明还那么光芒耀眼,气势惊人,一派威凌天下的威风模样。怎么一回到马车上,居然又变得没精打采,一副只知道睡觉的懒散样子?若是换个不认识你的人,大概要以为你们是两个人呢。”
“……”我没好气地翻个白眼,懒得理他。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研究的?这家伙,未免也有点太无聊了吧?
“有这么一身惊人的武功,又怎么可能是个籍籍无名的平凡人物?江逸,你的来历一定极不寻常,否则,也不会煞费苦心地一直瞒到现在……可是你以为你便能瞒我一辈子么?”
是吗?我抬眼瞟了瞟拓拔弘,又懒洋洋地合上眼,没有回应他的话。以拓拔弘的精明,我当然不敢担保自己能瞒住他一辈子。可是,谁又会在北燕呆上那么久?
“看你现在这副连眼睛都睁不开的模样,谁又能想到你的武功竟这么厉害?啧啧啧,亏你平时装得倒象,让人还真以为你身上没剩下几分内力。谁知是老虎不发威,就给人错当成病猫了。”
病猫?其实他说的也没错。现在的我,倒真是只不折不扣的病猫呢……
我轻轻苦笑一下,不想让拓拔弘知道,自从上车以后,我体内的真气就在以一泄千里的势头飞快地流失,不光刚才那股充沛的真气荡然无存,就连原本保留的一点点内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身体里空空荡荡的,头昏眼花,四肢酸软,胸口更是一阵阵烦闷欲呕,就象五脏六腑都翻过来一样难受。开始时我还能勉强支持着不露疲态,可是到了这会儿,几乎连坐直身子的力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