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世祺搬走的同一天,她养的哈士奇也跟着不见,她太专心于哭泣,忽略了牠的举动,连牠什么时候跑出家门都不清楚。
她是个失职的主人,弄丢了她的男人,也弄丢了她的狗。
哈士奇一旦走丢,要找回来的机率小得可怜,她在宝宝的项圈上留有家里的电话,希望捡到牠的人可以主动跟她联络,但她的电话从没响过,也或许有响,只是她总待在贺世祺的屋子里--那栋由她亲手将它填得满满的屋子里。
他走的时候没有带走太多东西,因为绝大多数的物品都是属于她的。房子是贺世祺买下的,屋主仍是他,只是他不愿再住在这里,不愿再与她住在同一个社区,她知道他是为彼此好,他们是先当情人才当兄妹,这种转变太尴尬,快刀斩乱麻确实是最好的处理方法,他是想要保护她吧。
如果他的方式有效,那么她也想这样保护他,只要两人都抹杀心里的情愫,下次再见面时,就能当兄妹了吧?
是不是他就会笑着,而她也能笑着,然后变成一家人?
满意不想让自己太陷入低潮,所幸她也有事可以忙,她每天不断做着寻狗启事的海报,写着急寻爱犬、写着宝宝的特征、写着联络方式,再一张张贴上宝宝的照片,隔天挨家挨户去投递每栋大楼的信箱,张贴在路灯上、行道树上,每处地方都不放过。
她忙了整整两个星期,宝宝仍旧下落不明,直到有一天,她终于接到一通陌生人的来电--
「满小姐吗?妳好,我看到妳贴在我们巷口的寻狗启事……」
「是是!您有看到我的狗吗?」满意终于露出连日来第一个开心的笑容。
「呃……没有啦,我是打电话来告诉妳,妳这种寻狗启事不可能找得到小狗的!」
「咦?」她做的海报不够详细吗?
「妳要找狗,应该是要贴狗的照片吧?妳贴着一个人的照片,下面写着狗的持征,就算找一辈子也找不到呀!」
「呀?」
「妳赶快把启事撕回去重弄吧,就这样,bye啦。」
满意对着嘟嘟嘟嘟的话筒发愣,完全弄不懂这通电话在说什么,她拎起钥匙,决定骑单车去看看那个人所说的启事到底哪里出了错?
跨上单车,她绕着好几条巷子,绕出了小社区,连她都有些忘了自己在哪里张贴过启事,只好用最笨的方式,一步一步慢慢找,至少到目前为止,她重新审视的寻狗启事都很正常,宝宝的独照加上文字特征,哪里有问题了?
「这张也做得很好呀,那个人不会是打来恶作剧的吧?真坏……人家掉了狗就已经很难过了,还这样戏弄人,好没有公德心……」
满意吸吸鼻,她最近很爱哭,小小一点事情都能让她贡献眼泪。
她一定是太孤单了,身旁没人也没狗,只有她一个人。
满意再度骑上单车,继续绕巷子。
她打了个喷嚏,发觉出门时忘了多搭一件薄外套,她没想到骑单车会这么冷,之前和贺世祺骑单车山上海边逛透透,也不曾有过冷的感觉呀。
不,那时不觉得冷,是因为他总是在前头挡风,她躲在后座,当然不觉得风大……不行不行,不能去回忆这些,她答应自己要忘掉的,统统忘掉。
拐过一个小弯,有根柱子前头站了三三两两的人群在围观,满意好奇地瞟过去,原本没打算凑热闹,却在匆匆一眼之中差点摔车。
那是什么?!
寻狗启事--出自于她的手笔所写下的大字,但是正下方的照片出了大纰漏,她将贺世祺的照片失手贴上去了!
「这个狗主人是在耍白痴吗?还是她把人当成狗了?」围观者之中有人咭咭笑。
「怎么看都不觉得这个男人像是背部毛色为灰黑色,腹部纯白,眼睛一蓝一褐的小公狗嘛。」
满意红着脸低头,死也不敢跳出去坦承自己就是张贴启事的狗主人,她一直在旁边等到众人奚落、嘲笑累了,各自拎着手里的垃圾袋去追垃圾车后,才一把冲上前,将启事撕下来,快速卷好,踩着脚踏车逃离现场,然后一路狂飙回家。
「要是让他看到,他一定会生气的,气我把他跟狗画上等号。」满意不用猜也知道贺世祺会有什么反应--
妳把我当成狗?!还是跟这条小疯狗同一品种的狗?!
然后狂吠她好几分钟吠不停。
满意对着照片上的他笑了,眼泪却又流下来,弄湿她的脸颊,她立刻伸手去抹,却越抹越多。
「我们没有很相爱……没有很相爱……失去妳或失去我对我们而言都不是太严重的绝症……你是这样说的吧?」
那么,为什么她每次想起他,就会哭得无法自已?
他们,没有很相爱吗?
所以这样的想念,不算什么吗?
所以这样的眼泪,只是最基本的失恋情绪发泄吗?
原来这样的程度是属于还没有很相爱的等级。她实在不敢想象若很相爱很相爱的时候,她会变成什么模样?是不是整天都无法踏出家门,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直到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所以,现在还能哭泣的她,是因为还没有很爱他吗?
她想是的。
所以,他们没有很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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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笨蛋吗?」
贺世祺仰着刚棱有型的下颚,以不可一世的姿态睥睨眼前的满家贤--应该称之为「贺家贤」更合适些。
两人虽无深仇大恨,但也无法一笑泯恩仇地结为哥儿们,要形容两人的关系,就如同猫跟狗,天生有冤有仇。
不过,这并非贺世祺出言羞辱贺家贤的主因。
面对这位花不到半个月就让公司亏损一亿,后头还有一笔七百万的巨款等着变成呆帐,然后三纸对公司毫无盈利可言,甚至每卖出一件产品就倒赔美金四块钱的合约,他还能快快乐乐画押签字的正牌贺公子,贺世祺觉得「笨蛋」这两个字还太抬举他了!
贺家贤想反驳,又很可悲地找不到半个字为自己捅出来的楼子辩解,看看一旁的父亲也没有挺身保护他的打算,只能窝囊地咽下满肚子不满。
「然后你要我回来替这个笨蛋善后?」贺世祺转向贺父,骄傲的神色敛去不少,他凝望着养育他成人的父亲,明显看出他苍老了许多,头发间的银丝越来越密集,可见这些日子光处理贺家贤惹出来的麻烦就耗尽他大半心力。
「家贤,你先出去吧,我跟世祺谈一谈。」
「我不能在场听吗?你们要谈什么?」难道是要商讨如何将他这个纯正血统的贺家人赶出贺家?!
「你想再留下来听更多的羞辱,我也无所谓。」贺世祺不介意费些唇言来骂人,反正贺氏集团什么没有,就是招待客人的咖啡最多,他骂渴了还能灌几杯再继续骂。
贺家贤现在可不比以往,身价地位一提升,自尊心也跟着膨胀,当然不会乖乖听贺世祺的话,留下来讨骂挨,他冷哼一声,掉头走人。
待办公室只剩下贺父及贺世祺两人,贺父沉沉一叹。
「世祺,回来帮我吧……」
「他不会希望我回来。」贺世祺淡淡应声,「他」当然是指贺家贤。
他知道自己的存在对于贺家贤就如同芒刺在背,贺家贤认定他是妄想争夺一份贺家财产的野种,在公司里,贺家贤处处防备他,他提的案子,贺家贤永远不会列入参考;他写的企划,贺家贤瞧也不瞧就朝垃圾筒扔。贺家贤将公私混为一谈,用手段为难他、耍心机排挤他,他不是白痴,如此明显的敌意,他当然有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