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林恩祥几乎是狂吼出来。不明白!不明白!最初自己发觉爱慕上阿文时,是阿强一直鼓励着自己!在公开性向而接受着众人审视的目光之时,也是他默默的支持着自己!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变了?为什么要用这样的口吻质问着我对阿文的关怀?为什么要用这样痛苦的目光注视着沉浸在爱河中的我?为什么我的幸福在别人看来却是不幸?我的爱有错吗?不!我没有错!错的是他们,善变的他们!
「祥哥!」
「别叫我!最初你没有阻止!你没有!」
你没有阻止我对阿文的爱!从一开始就没有!为什么现在却来质问?为什么!?
肌肉强怔住了,眼中的复杂神情变得更加苦不堪言。他的双唇微微颤抖着,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某种几乎要爆发的情绪。而林恩祥在大吼过后痛苦的摀住自己的胸口,浑身抖动的如同寒风之中死死挣扎的枯叶……
为什么情同亲兄弟的我们,也会为这个话题而争吵……?
「祥哥,我认识一个心理医生……」
肌肉强的话尚未说完,林恩祥便哈哈大笑起来。心理医生?你认为我是不正常的?我是有病的?让我看心理医生的人,是跟随在我身后六年之久、出生入死、忠心不二的肌肉强?如果连他都认为我的感情是错误的,那么,还会有谁支持我?
「滚……」
林恩祥不再说什么,只用冰冷的声音低沉的说出唯一一个想说的字。
「祥哥……」
肌肉强的声音中依然带着一缕不安和忧虑,微微发抖的声音,为克制颤抖而紧握的双拳,都在无形中昭示着他在拚命忍耐着什么,或者克制着什么……
许久……
「祥哥……下个月十四号……你会去吗……?」
林恩祥无力的用手捧着脑袋,却一时无从想起下月十四号是什么日子。适才肌肉强对他造成的打击已经令他无法清晰的思考,只能以沉默回答了他。
肌肉强露出了放弃的神情,他默默的转过身,缓缓道:「我会去买安眠药的……」
轻轻的关门声彷佛不仅隔离出两个空间,也将原本紧贴的心硬生生的划开一道裂口。曾经坚信不疑的情谊突然间变得弱不禁风,本已偏离轨道的坚持蓦然变成了完全脱离轨道的执着:如果全世界的人都反对我与文的感情,那么,我不惜与全世界为敌!
独自坐在寂静房间内的林恩祥,用一种令人心碎的固执坚定的对自己说道。
阿武兴致勃勃的跑上楼梯,他的心情极佳。虽然凯迪拉克二○○四XLR并不是调调货就可以买到的车,但是拜林恩祥的金钱和威名所赐,车行老板已经承诺他最多不超过一个月便可再一次拿到那辆金棕色的奢华跑车。所以,阿武当即兴高采烈的跑来向林恩祥炫耀,当然了,也要顺便向他确认车款。
谁知刚上楼便迎面撞上了匆匆而行的肌肉强,本欲破口大骂的阿武在看到眼前这个一身彪肉的男子眼圈微红后,一时杵在那里呆愣住了。肌肉强一抹脸上的泪水,待看清对方是罗铭武时,瞬间呆了一下,但紧接着他两眼一亮,倏然跪倒在阿武面前。
「武哥,你救救祥哥吧!」
阿武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五大三粗的男子跪在自己面前哭得肝肠寸断,一时慌乱的无从反应。
随着夜的寂静,林恩祥再一次踏上归途。遥遥望向不远处那幢漆黑的别墅,那里没有一丝的光亮,彷佛也没有任何生命的生息。阿文从来不开灯,即使是一点点昏黄的光亮。他彷佛喜欢沉溺在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当中,犹如自虐般沉默着。
林恩祥不经意的轻叹了一口气,强挤出一丝笑容,打开大门,冲楼上的卧房高喊:「我回来了!」
阿文并没有出来迎接林恩祥,林恩祥毫不意外的慢步走上楼梯。
不知何时起,阿文甚至连房门都不愿走出,更没有林恩祥的记忆中每每高喊「我回来了」后,阿文微笑着从楼上跑下时那份如同沉醉于爱河般的甜蜜……
现在,除了永远的黑暗,便只有沉寂。
林恩祥自嘲的一笑,将思绪从昔日的美好追忆之中强行抽回。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以后……再难回到从前……
打开房门,阿文果然又蜷坐在不起眼的角落当中,怔怔的发着呆。林恩祥悄声走到他的面前,动作轻盈的彷佛怕惊动眼前这个面色莫名苍白的脆弱男子。
「一直没有睡吗?」
尽管声音已经轻至再轻,但阿文依然反射性的颤抖一下。林恩祥忙握住阿文的双手,笑着向他赔不是。已经记不情是从何时开始,阿文的神经如同一根已经被拉至极限的弓弦,彷佛一个不经意的惊吓都会令其断裂……
有时林恩祥会不禁奇怪,好象记忆中有一段莫名的空白,衔接着那件事发生之后、现在的局面形成之前的根本原因,却怎么也想不起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会一时间想不起来呢?好象仔细一想便能忆起,却又好象根本没有遗忘过,仅仅是自己的一个恍惚的错觉。
「你回来了?」阿文的声音总是有种飘渺的感觉,幽幽的溶解在空气之中。
「我买了安眠药,今晚吃两片吧,好好睡一觉,你这样下去身体会撑不住的。」
阿文轻轻的点了点头。林恩祥拿出肌肉强买来的安眠药,怔了怔,只拿出两片放到了床头柜上,其余的不着痕迹的重新放回口袋中。
「我给你倒杯水。」
「嗯。」
平平淡淡的语调,甚至没有明显的起伏。林恩祥忽然觉得莫名的烦躁,这样忽冷忽热的交流要持续到什么时候?犹如一只脱线的风筝,你永远无法掌握它下一秒的走向。那种近在咫尺却无能为力的乏力感令林恩祥几乎抓狂!
强忍住怒吼的冲动,用仅存的一点理智拚命的提醒着自己,愤怒只会吓坏眼前这个本就脆弱的爱人,所以,必须硬生生的压熄这把怒火,再一次独自一人默默的承受这份煎熬……
把安眠药跟一杯清水放到床头柜上,林恩祥尽量以平常的口吻缓缓吐出有些发抖的字眼:「你吃了药早点睡吧,今晚我有事要忙……」
「嗯。」
林恩祥深深的看了一眼阿文,后者仍在呆滞的望着地板出神,彷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住他全部的目光。林恩祥静静的看了一阵,便转过身走出了卧室,当门被轻轻关上的一瞬间,积压的郁闷感几乎令他的心脏无法跳动!他像疯了一般跑出别墅,拚命的吸入空气,大口的喘息着,努力将那种几乎崩溃的吶喊堵塞在胸口,痛得近乎麻木!
冷静……冷静!林恩祥,你伤阿文伤得还不够吗?怎么可以让你的情绪再度伤害到他!不可以!绝不可以!
理智与情感同时叫嚣着,情绪的激烈反应最终在理智的强迫下无声殒灭,就这样,又一次平抚。
如果在林恩祥心中,阿文是个一触即碎的瓷娃娃,那么此刻的他又何尝不是?
已被拉至极限的弓弦,随时都有崩溃的可能。
随时……
「零点酒吧」的霓虹灯下,一个醉得东倒西歪的男子吐得一塌糊涂,翻腾的胃部将一切可吐之物无一幸免的翻出,到最后只有苦涩的胆汁味在口中弥散,满脸的泪水,一滴一滴悄然坠落。
林恩祥哧哧的笑着、哭着,像个精神病患者,偶尔经过的路人都下意识的避道而行。他醉醺醺的上了车,疾驰的汽车在空无一人的大道上摇摇晃晃,最后一头直直的撞到了电线杆上。